吃飽喝足以後，雨露往沙發上一癱，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

吃得太快，好像有點消化不良。

不知道為什麼，季玉卿就自發性地開始收東西，把盒子攏到一塊兒，再把空了的雪糕盒一起丟進塑料袋裡，順手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雨露習慣了被人伺候，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是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不是唐雙嶼！

「我來收，我來收！」眼見垃圾已經被清幹凈，他不好意思地抽出紙巾抹桌子，「你都給我帶吃的了，還讓你幫我收桌子，怪不好意思的……」

季玉卿對眼前這率真的大男孩很有好感，本想完成了任務就走，此時竟忍不住拉著他東扯西聊起來。

「你和唐雙嶼是怎麼認識的？」

「啊？」為什麼突然這麼問？雨露摸了摸腦袋，「就，我的手機掉在他家陽台上了……」

「怎麼會？」陽台上雖然有晾衣架子，期間的空隙卻絕對大於一部手機，所以打趣道：「難道你用的是80年代大哥大？」

「沒有啦，就是普通手機！」雨露不好意思地笑了，「還好他家那天掛了個水桶在外面，要不然我的手機就報廢了……」自己也不可能和唐雙嶼相識了。

「果真是誤打誤撞……」季玉卿喃喃道。

「什麼？」

「沒什麼。」斯文的臉上露出笑容，顯得如沐春風，迷得雨露不要不要的。

「我和你講，」忍不住小小聲說道：「我最崇拜你這種溫和型的男人，看著就讓人覺得舒服，散發春天一樣的氣息，相處起來一點都不會不自在！」

和剛認識的人說這種話真的好嗎？季玉卿失笑。不由想起，曾經也有個人對他說過：玉卿，待在你身邊，我就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因為我的所有錯誤，都能被你包容，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真實的自己，根本不需要費腦子！

當時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瞬間被名為欣喜的情緒包圍，一整天都掛著和煦的微笑。

想不到，肆無忌憚是真的肆無忌憚，不用費腦子也是真的不費腦子。他就像個寄生蟲一樣，無論在精神還是物質方面，都再離不開那個男人，對方卻把他看作可有可無，從未往任何旖旎的方向想。甚至無視他多年來的陪伴，大刺刺地對另一個人表露愛意……傷得他幾乎要痛死了。

雨露不知道他的思緒，還在絮絮叨叨道：「都怪我那對變態父母，從小到大都折磨我，所以我才特別喜歡你這種性格好的人。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失業了，我肯定會被捉回家，一輩子被禁錮……」想了想，他還兀自打了個寒顫。

失業？季玉卿恍悟，「差點忘了！」他從背包里拿出一份員工名單，修長的手指滑拉下來，「找到了！這個人是你吧？」

夢行編輯社的員工資料表，B組責任編輯，雨露，男，23歲，民族漢……用紅筆勾了一個大圈，旁邊有一顆星星，像是做了什麼標記。

「是我，」雨露茫然地點頭，隨後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你你你！你怎麼會有這份表？」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季玉卿。」遲來的問候，他伸出右手，比了一個握手的姿勢。

「季玉卿……」那不是老總的助理嗎？！協助處理公司的大小事務，人事部的調動必須經他過目，打勾還是劃差，去還是留，都由他審核而定。

什麼時候開除一個人，還會讓公司上層親自登門了？

所以剛剛吃的飯，其實是斷頭飯？

他能不能吐出來？雨露皺著一張臉，欲哭無淚。

「你放心，你沒有失業，編輯社已經決定留下你。」

「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接受……」等等，雨露難以置信，「你說的是留下？」不是開除，不是踢走，也不是封殺？！

季玉卿笑著點頭。

「為什麼？」狂喜過後，是滿腹懷疑，「我無故缺席了這麼多天……」

該怎麼說呢？難道要直截了當地告訴雨露：你傍上了公司最大的靠山，所以我們可以為你開後門？季玉卿想了想，含蓄道：「你可能不知道，夢行編輯社的老總是誰？」

「戴珩！」

「還有呢？」

還有嗎？雨露支起半隻眼睛，試探性地問，「是你？」

「你對我們編輯社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應該說，對某人一點都不了解。季玉卿扶額，「夢行創辦於八年前，由帝都大學的畢業生策劃，透過數年打拚，近兩年才成為網路小說的大熱。而它的創始人，就是戴珩，和唐雙嶼。」

嗯嗯，八年前，近兩年，他都知道呀！

「什麼？唐雙嶼？！」雨露驚愕，「是我認識的那個唐雙嶼嗎？就，天天抱著我走來走去，住在這房子里，沒事就喜歡色誘我的……唐雙嶼？」

季玉卿淡淡地點了點頭，「你也別胡思亂想，他的原因只佔少數，總得來說，還是因為你具備潛力，才被我們編輯社留下……」

去他的潛力！雨露不僅沒有產生所謂妄自菲薄的心態，反而兩眼冒著精光，嘴裡發出「嘿嘿嘿嘿」的邪惡笑聲。

一心沉浸在被人潛規則的快感里，雨露完全沒有想到，唐雙嶼的身份並不止那麼簡單

「不過，為什麼他都不用上班？」就算是老總，也得去編輯社簽個到吧？

「這你也不知道？」季玉卿皺眉，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透露得太多，「那是因為編輯社只是他的副職，他的正職是網路寫手，也是夢行編輯社最具實力的簽約作家。」

見雨露一副狐疑的樣子，季玉卿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說道：「身為夢行的責編，你肯定聽說過他。連續三部小說被翻拍成電視劇，網路排行榜居高無下，一直處於前三名的……」一邊說，還一邊打量雨露的表情。他的提示已經夠明顯了吧？「無雙。」

殊不知，剛剛還一臉淡定的雨露，此時只覺得『轟隆隆』一聲，一道驚雷劈落在頭頂！他一下子癱軟在沙發上，腦子裡亂鬨哄的——

唐雙嶼，就！是！無！雙？！

無雙，就是他的老闆？

怎麼可能？這世界哪有這麼小？

「真的假的……」好半晌，雨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是不是和唐雙嶼聯合起來蒙我，就想看我上當受騙的樣子？」話是這麼說，他卻已經信了七八成。還記得唐雙嶼說他自己是網路工作者，會和編輯社打交道，再加上他認識季玉卿，還出沒在夢行附近……

「他什麼都沒和你說？」季玉卿這才確定，雨露是真的不知道。忍不住皺眉，「你和他生活在一起，卻對他一無所知。」剩下半句話硬生生哽在喉嚨：這孩子也太沒心沒肺了吧？

「也，也沒在一起多久……」老實說，從被人強硬擄走，再關禁閉，到後來迷迷糊糊的接受，雨露一直都覺得莫名其妙。所以也不怪他以此為借口，解釋自己完全不了解唐雙嶼的原因。

雖然，的確是一無所知。

除了姓名，和他那段所謂的告白介紹（？），雨露一直沒來得及探究他的生活。

應該說，他完全沒想過要去問。

在他看來，喜歡就是喜歡，適合就是適合，既然緣分到了，又相處得來，兩個人簡簡單單在一起不就完了嗎？雖然見唐雙嶼一副無業遊民的樣子，雨露還擔憂過，怕自己微薄的工資負擔不起兩人的開支，可他也從沒問過。畢竟愛情就是擁抱最真實的對方，不計較身份，不計較得失，由雙方一起把那殘缺的圓畫滿。

也不怪他反應如此大，是他一開始把唐雙嶼的身份想得太低，所以此時此刻才會驚大於喜。

丟個手機砸中編輯社的boss也就算了，畢竟他還算是自己生活中的人物，頂多是身份高級一點，身家富有了一點，雨露只覺得意外，甚至有點美滋滋的。可現在有人告訴他，和他朝夕相對那麼多天的人，不僅是他的頂頭上司，還是他最喜愛、最崇拜、連做夢都心心念念著想要見一面的偶像作家……就像在買六合彩的時候，隨意亂填了幾個號碼，卻一不小心中了個特獎一樣，機率低得沒邊！

如果只是頂頭上司，那最多說明唐雙嶼有商業頭腦。可他同時也是無雙誒？！年度最火的網路作家，其文筆和才華，讓多少讀者前仆後繼地追隨。而最瘋狂的追隨者，非自己莫屬。一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付諸了無數日夜的時間，甚至因為無雙，毅然決定加入夢行編輯社，從一個小小的責編做起，而拒絕父母提供的大學助理一職……雨露就覺得，命運在跟他開玩笑。

心不在焉地送走季玉卿，雨露望著空蕩盪的客廳，忍不住大叫一聲——

「啊——！」想要藉此舒緩心中的鬱結，一顆心卻七上八下的，更沒底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稀里糊塗，現在就是身處雲端，腳踩虛浮的雲朵，身邊全是摸不著碰不到的霧氣，怎麼也找不到平衡。

哎……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喜歡的人太優秀，究竟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