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野和宋溪南對視的時候，感覺周圍的聲音都寂靜了一瞬。

莫寧還張著嘴一臉茫然地看著宋溪南。

談野把她推開了，淡淡道：「好巧啊，宋老師。」

宋溪南看了一眼他們吃的東西，片刻後，問道：「我可以在這兒跟你們一起喝一杯嗎？」微微一頓，他眼鏡下的那雙眼睛微微彎起，「待會兒我埋單。」

這頓飯的主場是莫寧，因為是莫寧約的，所以一切都由他來決定。

談野看了莫寧一眼，知道這個丫頭肯定沒有什麼定力了。

果然，莫寧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宋老師請坐。」

說完她還站起身，親自拿多餘的杯子給宋溪南倒了一杯清酒，「宋老師，敬您一杯。」

談野靠坐在卡座的椅背上，撐著臉看著宋溪南。

他已經喝了兩杯小酒了，說不上頭吧也有點兒，臉頰是微微有些發熱的，不知道有沒有泛紅，但精神狀況還好，所以應該不至於喝醉酒。

宋溪南接下了莫寧遞來的酒杯，淺酌一口，目光落在談野身上。

談野也毫不擔心地回視著宋溪南。

兩人對視整整一分鐘，還是莫寧打斷了他們無窮無盡的對視：「啊，宋老師，您新書準備還在創作階段嗎？還是已經……」

宋溪南收回目光，「新書嗎？應該說是夭折了吧。」

莫寧呆了一瞬，「啊？夭折？」

「嗯，」宋溪南的眼睛微微彎了彎，似乎並沒有因為新書夭折而不快，「其實這本書已經折磨我很久了，夭折了也好，我可以放下它了。」

莫寧卻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可是……我都還沒見到它的樣子呢，大家都很期待宋老師的新書。」

宋溪南眼底的光黯了黯。

他還沒有說什麼，談野就在旁邊撐著腦袋淡淡道：「歌都可能夭折，更何況是書。別人期待又怎麼樣，他們期待的成品，我們創作者又怎麼會不期待，可是創作不出來、找不到狀態，那就是我們跟它們沒有緣分，放棄是對的，苦苦支撐只會害了自己，也害了作品。」

莫寧一下子轉過頭來看著談野。

她眼底的光讓談野往後撤了撤，笑道：「幹什麼呢，這麼看著我，像是要把我吃掉一樣。」

莫寧道：「好久沒有聽你談起過音樂了。」

談野頓了一下。

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莫寧就已經兩眼閃閃發光地道：「你每次聊起音樂的時候都特別有魅力！真的！特別！你懂嗎？」

談野其實一眼就能看出莫寧的想法，知道莫寧就是想鼓勵他回去繼續做音樂。

但談野不會，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做音樂了。

他撐著臉，對莫寧道：「那又怎麼樣呢，很多人覺得我是個暴力狂，他們可能覺得我打人的時候比做音樂的時候魅力更大。」

莫寧：「……」

談野笑了一下，轉過頭去，對上了宋溪南的視線。感覺宋溪南似乎想說什麼，於是他問道：「宋老師有什麼高見嗎？」

宋溪南單手拿著酒杯，輕輕轉著，「我跟莫小姐的看法一樣。」

談野：「？」

宋溪南道：「喜歡你唱歌，也喜歡你談音樂時的樣子。」

談野笑了一聲，「多謝誇獎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談野就轉過臉去，繼續望著被風持續吹起的簾子，並不太想繼續深入討論這個話題。

宋溪南似乎和誰都能相談甚歡，包括莫寧。

談野坐在旁邊，慢慢變得像個局外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談野站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莫寧問：「你喝醉了嗎？」

談野雙手揣在兜里，彎下腰來，「你看我像喝醉的樣子嗎？」

「……沒有。」莫寧道，「你別離我那麼近，我怕我會心動。」

談野：「……」

他側身走出了卡座。

其實談野是準備離開的。

去洗手間只是個借口。

而且這頓日料雖然莫寧說她來請客，但這一頓下來也實在不便宜，莫寧打工不容易，一個小姑娘在外面跟著他們樂隊走南闖北，結果最後還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談野戴上口罩和鴨舌帽，走到前台那兒，說：「結賬，34號台。」

結賬的小姐姐立刻輸入，但是幾秒鐘以後，她怔了一下，然後道：「34號台已經結過賬了。」

談野也跟著頓了一下。

莫寧從來沒有提前埋單的習慣，而且他沒有看到莫寧去埋單。

誰買的單……

總不能是，宋溪南吧？

談野本來想離開的，這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他在結賬台前站了好一會兒，半晌，還是轉身回去，摘了口罩和帽子，回到卡座旁邊，掀開簾子就問宋溪南：「你埋單了？」

宋溪南抬起眼，看向談野。

他扶了扶眼鏡，反問談野：「你去埋單了？」

談野：「……」

又被坑了一把。

莫寧喝得有點兒上頭了，「啊」了一聲，一拍桌站起身，「誰埋單了？！這頓飯本小姐埋單，誰都不可以埋，聽見沒……」

她話還沒說完，就暈頭轉向地重新坐了下去。

「可以了，」談野按住她的腦袋，沒有讓她再站起身，「不能再喝了。」

莫寧還想站起身，但談野已經掏出了手機，準備叫車。

「我的車停在外面，」宋溪南道，「不介意的話，可以叫代駕。」

談野不打算坐宋溪南的車，然而他叫了好半天的車，竟然沒有願意接單的，看了一眼時間，七點半，似乎也恰好是個晚高峰的時間。

最後沒有辦法，談野只能架著莫寧出門，等代駕騎著小單車搖搖晃晃過來的時候，他才扶著莫寧上了車。

按理說，宋溪南應該坐副駕駛，但他開的車不是小轎車，所以後排很寬敞。

宋溪南坐在了談野的旁邊，談野把莫寧推到了最裡面，以防她亂動。

把莫寧先送回家以後，談野下了樓，準備就在這裡跟宋溪南告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莫寧卻突然大著舌頭道：「宋……宋老師，你……你不是靈感枯竭了嗎？我……我推薦你個好辦法，可……可以找靈感！」

談野直覺這丫頭不會說出什麼好話。

宋溪南笑道：「洗耳恭聽。」

莫寧大手一揮，「去……去環球旅行啊！和談野一樣！你們還可以沿途作伴當驢友！」

談野：「……」

他連拖帶拽把莫寧帶走了。

但談野回到車邊的時候，發現代駕已經騎著小單車離開了。宋溪南靠在車門邊上，唇間咬著一根煙，煙火明滅不定印在他的眼底。

他問談野：「坐車嗎？送你回家。」

談野：「？你不是喝酒了嗎？」

宋溪南垂眼笑了一下，「沒喝。」頓了頓，「莫小姐給的是酒，我拿的是旁邊的白開水，她完全沒有發現，你也沒發現。」

「而且，」他直起身子，黑襯衫顯得身材更高挑好看，「我說過，我從不喝酒。」

談野沒有說話。

宋溪南問道：「環球旅行的計劃我很感興趣，不如聊聊，談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