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走進來的是一個麵皮黝黑的男孩，因為膚色過於黑，跟許向北站在對面時完全就是牛奶加咖啡的組合。

師頌南不動聲色地把臉往後藏了藏，收斂起他的存在感。

男孩笑著，露出一排大白牙，說道：「北子哥，我來拿我放你那的書了。」

許向北扶額無奈，指了指櫃檯下面道：「給你藏在那了，自己去拿吧。」

「得嘞。」男孩熟門熟路走到櫃檯後面翻翻找找。

許向北問道：「你們放學了？胖小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

男孩呵了聲，挑了幾本書從櫃檯後站起身來，回道：「別提了，今天英語默寫全班就他一個人寫不來，讓老師扣下了，正撅著屁股在講台邊上罰抄呢。」

「真完蛋。」許向北吐槽，「我昨天晚上還看著他寫了一遍，怎麼一考試又答不上來了。」

男孩正轉身要走，一打眼看見坐在角落裡還沒走的師頌南，像是發現了極大的稀奇事，很沒禮貌地伸手指著他的鼻子，怪叫道：「喲喲喲，這誰啊這是，這不是我們大少爺師頌南嗎，怎麼在北子哥這吃飯呢，不嫌我們這些鄉民吃得東西糙了？」

師頌南掀起眼皮，冷冷瞧著他，說道：「謝二虎，你又想打架是吧。」

「怎麼了，你們認識？」許向北驚訝。

「認識啊，這小子今天轉學到我們班的，我、胖小和他現在是同班同學了。」謝二虎抓了抓後腦勺，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甚至還伸出手在師頌南幹凈整齊的衣領上欠嗖嗖抓了一把，弄亂他的衣服，還把他藏在衣服里的掛墜勾了出來。

許向北一看，師頌南脖子前掛著的是一把金燦燦的長命鎖，最上頭拴著根喜慶的紅繩。

「你！」 師頌南動怒，氣得臉又紅了，站起身就要教他做人。

謝二虎也不怕他，伸手還想搞事，被許向北一巴掌拍掉爪子，手背通紅。

「差不多行了，別老犯欠。」許向北面露不快。

謝二虎不情不願停手， 嘴裡還是嘟囔：「北子哥你是不知道這小子多欠揍，明明他媽就是個搞破鞋的女人，還當自己是富家少爺似的瞧不起我們嘞。」

師頌南最聽不得「搞破鞋」這三個字，謝二虎剛一說出口，他就火急火燎地舉起拳頭要上去拚命。他氣得渾身發抖，險些一口氣上不去，脖子和臉就像煮熟的蝦米，紅透了。

「你tm找打！」師頌南一拳捶在謝二虎臉上。

謝二虎也不是個服氣的，呸了一口就要衝上來還手。卻被許向北眼疾手快，三兩步衝上前攔住了。

「去一邊去，別在我店裡打架。」許向北因為年齡稍大，身高也最高，說出來的話很有分量，他只壓迫十足的瞥了眼謝二虎，他便蔫蔫收回手，只是還是滿臉不服氣。

「明明是他先動手的。」謝二虎嘀咕。

「你不嘴欠也沒人打你，活該。」許向北冷冷道，「行了，拿完東西快點回家，一會兒你媽又滿世界找你了。」

「切，算你小子走運。」謝二虎不敢違背許向北，只敢拿眼珠子瞪師頌南，那表情分明是在說：等回學校就給你顏色瞧。

他那唬人又愚蠢的表情沒逃過許向北的眼睛，他在身後淡淡提醒道：「二虎，少看點那帶顏色的書，別學些亂七八糟的髒詞，什麼搞破鞋，你知道什麼意思就嚷嚷？」

謝二虎訕訕回過頭，被戳穿後尷尬道：「哥...你怎麼知道？」

許向北冷笑，斜他一眼：「你和胖小兩個人加一起都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心眼子，還想騙我？你鬼鬼祟祟抱著一沓雜誌讓我幫你藏著，你覺得我猜不到裡面是啥？」

「噓噓。」謝二虎雙手合十，嘬嘴祈求，「幫我保密啊哥。」

「快滾吧。」許向北翻了個白眼。

謝二虎灰溜溜出去以後，店裡就剩下師頌南，他喘著粗氣，一手扶著桌沿，動怒鬧的大紅臉還未消退。

許向北看了他一眼，嘆氣道：「小賣部，去不去？」

「嗯？」師頌南擰著眉頭，防備地瞧著他，不明所以。

「我請你去小賣部，去不去，趕緊的。」許向北耐心不多，但還是一字一句拖著長音又重複一遍。

「黃鼠狼給雞拜年。」師頌南覺得他沒安好心。

「難伺候。」許向北皺眉，嘖了聲，摘下圍裙插兜走到店門口，最後一次回過頭問：「趕緊的啊，聽不懂好賴話呢。」

師頌南仍在猶豫，自打他來這該死的旅安鎮以後，這些刁民沒一個不是滿嘴髒話，橫眉冷對千夫指，對他和他媽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口。

許向北這莫名其妙的善意，很可疑。

只是他又轉念一想，許向北能圖個啥，這男人到底安得什麼心，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有手有腳的，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於是他把胸前的長命鎖重新放回衣服里，邁著大步，追上許向北屁股後面，跟著他往巷子口走。

「你剛才為什麼不攔著我？」師頌南問。

許向北看他一眼，答道：「沒為什麼啊，你出手太快了，沒反應過來。」

「胡扯，你才不會反應不過來。」師頌南瞭然於胸，自傲賣弄起聰明來，「謝二虎離你那麼遠，他動手的時候你都能一把抓住。剛才你站得位置離我最近，明明一伸手就能攔住我，但你卻沒動，任由我打了謝二虎一拳，是不是吧。」

「你說是就是。」許向北饒有興緻聽他說完，只給了這麼個含糊的回答。

巷子口那顆老桂花樹下的小賣部離老許家常菜不遠，幾步路就走到了，他們到的時候，櫃檯後空無一人。

許向北撐在櫃檯上把頭伸進去探了探，喊道：「唉老頭，出來了，我要買東西。」

話音剛落，裡屋的門簾子被一把揮開，老頭不耐煩喊道：「你拿就是了，吵什麼。」

師頌南在一旁滿臉詫異，這巷子口的小賣部他自己一個人時曾經來過，這老頭脾氣最臭，看人都睨著眼睛，滿嘴髒話，摔摔打打，也沒個服務態度可言。師頌南第一天光顧的時候就想，早晚得找個由頭把這破店舉報了。

但許向北好像跟這老頭很熟，沒大沒小的對方也不生氣。

「給我拿瓶健力寶吧，等會跟這小子的一塊算。」許向北偏過頭，示意師頌南自己挑。

師頌南倒也懶得跟他客氣，反正是他自己說的要請客小賣部，於是伸手拿了最貴的奶磚冰糕。

許向北沒說什麼，很自然指了指他手裡的東西，問道：「加起來多少錢？」

老頭算了算，說：「四塊錢。」

許向北從兜里掏出錢付清楚，小賣部的老頭收完錢，一抬頭看見在旁邊吃冰糕降溫的師頌南，唉了聲，發現新大陸似的對許向北說：「這是不是魏安榮她——」

「他叫師頌南，現在在胖小他們班讀書。」許向北不動聲色攔住老頭將要說出口的話。

「走了。」許向北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招呼師頌南走回來時的巷子。

回程時，師頌南又一次確定這個男人的的確確是在維護他，從趕走謝二虎，到攔住老頭的話，他確實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他這點可憐的自尊心。

原來小混混也有柔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