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圓潤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幾乎是在沈七話音剛落季一就搖頭拒絕。

借著最後一點殘留的夕陽將手機從對方手中拿了過來，青年不等男人說話就推著自己的小推車轉身離開。

單薄消瘦的背影一高一低，很快就消失在沈七的視線。

想抽煙的衝動又強烈了幾分，沈七轉頭看向身後的人：「我長得很像壞人？」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剛子：「爺，做人貴有自知之明。」

「嘶……」沈七皺著眉頭，抬腿又是一腳，「幾天沒松，皮又開始癢了是不是？都敢打趣你家爺了。」

剛子捂著被踹中的屁股：「我說的是實話……」

沈七舉起拳頭：「找打是不是？」

剛子一蹦三尺開外，自身安全得以基本保障。

「那人不行，老先生也不會答應的。」

男人從褲兜里掏出根煙，咬著煙屁股雙手插兜往療養院的方向走，聞言頭也不回：「哪不行？身高腿長長得好，還會烙燒餅，我覺得很行。至於老頭子……我找媳婦，關他什麼事？」

剛子追上去，小心翼翼保持著一米的距離：「哪行了？臉色慘白短命鬼，燒餅也只會烙原味，又啞又瘸還半瞎，最重要的是，他是男的。」

走在前面的沈七突然停了下來，他轉身那瞬間，剛子以為自己的屁股難逃一劫。

「那又怎麼樣？」昏暗的光線下，男人面無表情，語氣平靜，卻偏偏讓人察覺到他的認真，「只要爺喜歡，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

一瘸一拐回到家的季一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將手中的推車推到院子的一角放好，在將一旁用來遮陽的破舊床單蓋上去，這才提著剩下的一點材料進了屋。

用活動板隔出來的空間不足十五平米，裡面除了一間床和一張小木桌之外就在沒其他， 簡陋到小偷看見了都忍不住想補貼點什麼。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租金都貴得嚇人。

將手中的材料放到桌上，季一在床邊坐了下來。長時間的站立讓他的右腿疼痛難忍，膝蓋像是有人拿著鑿子一下一下的敲鑿，嚴重的時候連骨頭上的那層皮膚都不能碰。

青年熟練地找出膏藥給自己貼上，然後彎腰從床底拖出一個棕紅色的行李箱，精緻的外形和上好的材質讓它看起來與這個簡陋的房間格格不入，不出意外是這個家裡最值錢的一樣東西了。

季一面無表情地拉開拉鏈，模糊的光線下能看清裡面裝的不是衣物，而是一張張碼放整齊的白色長方形物塊，隱約能看到鬆緊的褶皺和淡藍色的花邊。

厭惡和恐懼一閃而過，快得就像是一場幻覺。

季一拿起東西的手在不自覺的顫抖，整個人呼吸都開始急促。

哪怕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依然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就像一條潛伏在陰暗潮濕角落的臭蟲，見縫插針的就要跑出來噁心一下他。

很多時候，季一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可灑在身上的陽光卻又明亮溫暖，清楚直白地告訴他，他還活著。

手中的東西觸感柔軟，輕如無物，季一卻覺得重得他險些拿不穩。

狠狠閉著眼睛藏起所有情緒，青年起身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門。

這個破舊的胡同不止季一一個租客，房東很會做生意，三室一廳的房子硬生生被隔出了八個房間，除了他之外還有十來個人，全都是其他地方過來的。

洗手間建在院子的另一角，再簡單不過的活動板房，十幾個人共用，有多不方便可想而知。

季一剛出門，一抬頭就看見隔壁的租客從洗手間里出來。

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上個月才和老公搬進來的，剛進來的第一天就因為沒能免費吃到季一的手抓餅而記上了對方。每次見著人總要陰陽怪氣的說上幾句。

季一在看見女人的第一時間就將手裡的東西藏到了身後，然而對方探照燈一樣的目光還是很快就掃了過來。

那雙眼睛小而精明，時刻閃爍著貪婪和算計。

「喲！」女人開口了，聲音尖銳刺耳，「季老闆又尿褲子啦？」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季一嘗到了嘴裡的腥甜。

女人的老公打開窗戶探出頭，黝黑幹瘦的臉上帶著被生活折磨後的麻木：「從廁所出來都堵不住你的嘴，還不趕緊進來！」

女人瞪大了眼睛炮火瞬間轉移：「什麼意思張天祥？！！你竟敢說老娘吃屎？！反了你了……」

尖銳刺耳的謾罵聲響徹整個胡同，帶起一陣雞飛狗跳，季一低著頭，顫抖的睫毛帶著水汽。

沒關係的。

「我說錯什麼了嗎？年紀輕輕的就用那玩意兒，誰知道是不是在外面亂搞的……」

這樣的話聽多了，沒關係的。

「……生病？他說生病你就信？！老娘和你說的你就不信？……張天祥看不出來啊，你狗糧養的是不是見他好看對他起了心思？！難怪我說你怎麼那麼積極見著人就打招呼……你個喜歡男人屁……啊你敢打我！！！」

刺耳的辱罵化作歇斯底里的尖叫哭喊，隨後就是碗盆落地的聲音……

耳邊的謾罵尖叫揮之不去，其間夾雜著其他租客不耐煩的呵斥，場面一片混亂不堪。

季一單薄佝僂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門外，像被整個世界排斥在外。

沒關係的，聽得多了就習慣了。

習慣了就不在乎了。

青年默默的在心裡告訴自己，而後扯著嘴角無聲地笑了笑，拖著疲憊的腳步轉身進了屋。

另一邊，與胡同隔了大半個城市喧囂的療養院，此刻是另一番景象。

裝潢溫馨雅緻的房間處處透著古典與奢華，桌上的香爐青煙裊裊，怡人心神的清香蔓延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嘩嘩的水聲停了下來，隨後浴室的門被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打開。

男人腰間隨意地圍著一張浴巾，濕著頭髮從浴室出來。

晶瑩的水滴從發梢滴落，而後沿著紋理分明的肌肉線條一路下滑，最後調皮地隱入浴巾深處，引人無限遐想。

「在外面玩了那麼久，也該回來了吧？公司一堆的事等著你……」耳邊的聲音還在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大有電話這邊的人不開口就不罷休的架勢。

隨手將手機扔在桌上，沈七轉身在沙發上坐下來，岔開的浴巾資本可觀，那是額外付錢才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