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電影行業，本就魚龍混雜，不是潔身自好，就能片葉不沾身，遠離名利場。

他們也很想看看，這位年輕的審查部副主任，能帶領國內電影市場走向何種光景。

前審查部主任名聲盡毀屬咎由自取，為以正視聽，郄國鋒蟄伏半年，才讓晏伯林走進大家的視野，但若他不拿出態度，恐怕那些老油條指望晏副主任人微言輕，不會配合工作。

無論是望江樓，還是文藝宣傳部門，以及業內文聯組織，一個個懷著各自的小心思，維繫著各自的小圈子，晏伯林想要有所作為，就得郄國鋒親自下場在紛繁複雜的關係網裡撕開一道口子，讓晏伯林可以大展拳腳。

說白了，郄國鋒看中晏伯林，有意栽培。

他簡明扼要表明立場：「以後，電影審查工作，晏副主任有絕對的話語權。當然，要是有做錯的地方，前輩們該批評還是批評，該反饋反饋，我絕不包庇縱容。今天，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尋找電影人」活動前期籌備半年，時機成熟。這幾年寒冬期鬧得市場低迷，我們也是想藉此機會，刺激國內市場，希望電影事業重回春天。這次活動前期宣傳報名已經截止，梳理工作也在昨日正式完成，從目前參賽片子來看，質量不錯。為了表示我們望江樓的支持，我決定，讓晏副主任全權負責此次工作，他帶隊，再從委員會委派三位成員，加上製作公司代表，組成十人導師團。希望你們選出最具潛力的電影人。對電影市場來說，有望江樓和資方通力合作，一定能讓電影行業煥發新的活力。」

晏伯林掀開眼皮，哪還有凌厲氣勢，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向郄國鋒討饒，「郄局，放過我吧。」

郄局不可能放過他，直接越過他不情不願的眼神，朝與會者施壓。

晏伯林心想，魚還沒釣上來，釣魚翁讓人一桿子支出一千多公里，他還怎麼再續前緣。

緊接著，想到陸若名手上的戒指，良好的道德觀念讓他按下所有不道德的念頭。

也好，浮雲遮望眼，只因身在山中，距離能不能產生美他不知道，但能產生距離是一定會的。

離遠點兒吧，遠點兒好。

冷靜冷靜。

郄國鋒當眾宣布，看似通情達理，實則板上釘釘，不容置喙，晏伯林騎虎難下，也就不再垂死掙扎。

反正郄國鋒盤桓望江樓三十年，從來說一不二，就算晏伯林臨時反水他也會以時間緊任務重來不及更換人選為由搪塞過去。

總而言之，這一趟，晏伯林非去不可。

「那接下來，我們把導師團的名單定出來。」

郄國鋒到底是老江湖，他不怕得罪人，也沒人敢對望江樓一把手的決策提出質疑，他喝下一口熱茶，笑容可掬地放下杯子，聲音不大卻有力：「既然是導師團，代表電影界的權威，和總局對本次活動的重視，這樣，文聯這邊兒沈導和陳導是必須要去的，委員會這頭念教授和宋主任如果近期工作安排不衝突，我希望也能參與其中，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意見？」

沈譯，年過花甲，國內目前唯一拿到過金獅獎最佳導演獎的人。

陳戈，獨立電影人，口碑與票房號召力驚人。

念則寧作為殿堂級電影學院專業教授，專業水準一流，名聲顯赫，權威中的戰鬥機。

宋主任宋允，從事民族研究，在民族發展上建樹可觀。

他這樣安排，合情合理，組委會自然同意，郄國鋒又說：「還是那句話，此次活動所有事宜，全權由晏副主任負責，各位有問題，及時和他溝通。」

「另外，華來影視作為電影製作行業龍頭老大，聯合其他四家製作公司一起配合你們的工作，希望你們通力合作，為電影市場增磚添瓦。」

郄國鋒百分之百放權，給予了晏伯林十成十的信任，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宋允比晏伯林年長幾歲，加上從事學術研究工作，對晏伯林這種坐在辦公室里揮斥方遒的本就看不慣，居然還得被他指揮，不悅寫在臉上，可當著郄國鋒的面，他只能憋悶著。

念則寧和穀雨莫逆相交，作為穀雨的得意門生，他自然認得晏伯林。這會兒，他正拿著手機給穀雨發微信，語氣略帶調侃：「你絕對想不到你的得意門生變成了什麼模樣......」

穀雨沒有回他，他就繼續自說自話：「我竟然要給你學生打工了。」

他以為這會兒穀雨在上課或者開會，畢竟五十齣頭的年紀，除了這些冗長又平靜的工作，也沒什麼其他的樂趣，沒想到穀雨竟然很快回覆了一條：「你的榮幸。」

念則寧差點沒憋住，捏著手機笑出來，他在心裡罵穀雨「臭不要臉的老東西。」

至於沈譯，活了大半輩子，早就過了正鋒相對的歲數，看什麼都通透，他也樂意去接觸新鮮血液，看看國內電影的未來是怎樣一般卧虎藏龍。中心位，絕對決策權？他根本不在乎，他更樂於在角落，注視這些年輕人，為夢想努力的樣子，好像在看一場現場直播的紀錄片。

宋允看沈譯和念則寧都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郄國鋒的安排，只能把不服藏在心裡，他也有他的計劃和考量。

一旦出瞭望江樓，口頭規定在「便宜行事」面前，不值一提。

晏伯林不想當什麼勞什子負責人，這幫老頭兒一個個都是老泥鰍，滑得抓都抓不住，讓他管這群人，郄國鋒就是沒安好心。

會議結束後，晏伯林堵在郄國鋒的辦公室門口，他執拗起來，郄國鋒也十分頭疼。

而晏伯林又有那樣的本事，他把任性和強勢包裹在他的知情識趣里，能悄無聲息傳達出自己的意願，潤物細無聲般達到自己的目的。

郄國鋒裝作不懂他來的意思，可也無法說出上級壓制下級的強迫性話語教訓他不服從工作安排。

六點了，他還著急下班回去吃飯呢，他瞧了一樣電線桿子杵在門口的晏伯林，到底是偏心的，哄小孩兒般勸他：「放心大膽去做，出事我給你兜著。一天天老氣橫秋的，哪像個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的小夥子？」

晏伯林欲言又止：「郄局，我——」

「我什麼我，讓你去就去，有好事發生呢？」

能有什麼好事？

晏伯林第一次因為工作安排感到心煩意亂，六點了，程捷沒走，看樣子在等他。

「老大，票務中心給你定了下周五的機票，航班號我發您釘釘上了，行程表也添加了，您看，還有什麼我能為您做的？」

程捷大概還在為不掃廁所而努力，晏伯林沒人欺負了，只能欺負欺負自己家的助理：「衛生間打掃完了？」

程捷瞳孔地震，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她難以置信，晏伯林竟然想來真的：「啊？真要打掃啊？」

晏伯林把桌子上的文件塞回架子上，他反問：「我什麼時候開過玩笑？」

還真是！晏伯林這人，從不在工作場合開玩笑，而私下場合，程捷沒見過，也不知道一本正經的晏副主任是個什麼悶騷模樣，她訕訕地去裡屋拿拖把。

「站住！」

看看，看看，不忍心了吧，刀子嘴豆腐心了吧，天知道被晏伯林叫住的程捷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可裝作無辜是她擅長的把戲：「怎麼了老大？」

她其實還想問是不是不用去了，可是怕自己顯得過於雀躍，便選擇用稍微婉轉一些的問法。

晏伯林盯著她握著辦公室拖把的那處，面目冷峻，略帶質疑的語氣道：「你就準備拿我辦公室的拖把去掃衛生間？」

果然什麼良心發現都是幻覺，晏伯林就是個禽獸。

程捷訕笑：「......沒、沒有，怎麼會呢，我是覺得我們辦公室里有點臟，我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