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心聽到一聲輕笑，一道男聲慢條斯理道:「倒是牙尖嘴利，沒錯，我確實是陰溝里的老鼠，不過，誰說老鼠就不能踩在人的頭上呢，難道老鼠就低人一等嗎？」

劍光照亮角落陰影，也照出角落一人，穿著黑的深不見底一般的墨色衣物，面上罩著詭異的紅白面具。

赤紅色的花紋在面具上蔓延，面具雙唇血紅，眼角鮮紅飛揚的上挑，整張面具透露著一種詭異感。 不想的圖騰，紅色像是纏繞的花。

一個照面，就能感覺到激烈的壓迫感，楚明心心頭一跳，道:「你就是造成這裡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覺得呢？不過來了這裡，就等著死掉吧，你說是吧，玉清仙君，我是老鼠，那你是什麼呢？小兔子。」

—— 他知道自己是誰。

楚明心不再多說，出招凌厲，招式之間，能感覺到自己實力還在這人之上，兩人一路交手，打鬥異常激烈。

「哼，原來是鬼界中人。」

那人並不應聲。

交手之間楚明心還找機會揮劍破開了那門上的封印，一路噼里啪啦的打到了院中，擊倒院里樹木無數，四周一片狼藉。

不一會兒，那面具人被打的節節敗退，忽然大喝一聲:「哼，你不來幫忙，是怕我不被這小子殺了嗎。」

話音落下不久，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不遠處，渾身上下被白色霧氣籠罩，聲音沙啞的對楚明心道:「現在退下吧，我不殺你，若是不退下，便只能死在這裡了。」

「又是一個藏頭露尾之人。哦？我要是不退呢？」

那白霧中的人不說話，但空氣里的氛圍極為緊繃，似乎就要出手。

鬼面人卻搶先開口，聲音陰鷙:「那還用說，當然是死在這裡了，吸了靈力之後埋在土裡做花肥怎麼樣，這樣開出來的花，一定像你一樣很好看。」鬼面人面具上紅色紋路微微蠕動，似乎十分興奮一般的道。

楚明心:「.....」

一時語塞，只覺得這人果然十分變態。

面對兩人合力的攻勢，交戰之間楚明心逐漸落於下風，眼看著被兩人困於中間，他已經受傷，這會兒青衣染血，心底生出了退意，既然這一招避無可避，不如接下來，順著這個力度撤退，去找救兵。

緊急關頭，卻有一道人影略過，抓著楚明心肩頭躲過這一招，飛速的逃向不遠處。

身後不遠處那兩人似乎有別的考慮，並沒有追過來。

逃亡過程中觸碰到傷口，楚明心悶哼一聲，面色微微一白，身旁這人卻輕笑一聲，楚明心道:「你笑什麼。」

「我笑原來傳聞中大名鼎鼎的玉清仙君，原來也會受傷。」

「哼。」

「不要這麼冷漠嘛。」那年輕男子隨口道，抓著他飛掠出片刻距離，楚明心這個姿勢看不到他的臉，眼前只能看見一片紫色的衣擺。

他道:「煩請先放開我，我還有一件要事要去做。」

話音剛落，那人毫不猶豫的放開手，要是這樣掉下去，楚明心百分之百會摔成一攤肉泥，不過他腳下一頓，帶著靈力重新沖回了天香樓邊緣另一處花園，翠丫還在那裡，他答應了帶這個少女離開。

走到灌木叢前，楚明心開口問道:「翠丫，你還在嗎？我來帶你走了。」

可是沒有人應聲，帶著不祥的預感打開灌木叢一看，楚明心瞳孔驀然之間收縮了，面色一瞬間變得極其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少女穿著一身粉衣，倒在血泊里，自己畫著的圈被人劃破，水藍色的髮帶飄落在一旁。

怎麼會，怎麼會...尋常妖物絕對不可能破開自己天界前五的修為所布置的陣法...

少女心口處插著一把長劍，那劍正刺中心口，她再也沒有醒來的機會了。

楚明心忽的倒退幾步。

一樣的傷口。

劍，心口，痛苦的眼神，恨意，血。

好像將他帶回兩百年前，那場痛苦的，撕心裂肺的記憶里。

他記得那時候是初春，開著滿山的辛夷花。

那時候晏凌是什麼反應呢？他忽然回憶了起來，明明這些年刻意減少去想，只因每次想起來都痛徹心扉。

那時候自己握著劍，喃喃道:「對不起。」

明明一直呢喃著對不起三個字，聽雪冰冷的劍身卻毫不猶豫的刺破了晏凌的心臟，晏凌面容扭曲，反手緊緊握住劍鋒，那力道極大，修長的手指滿是血跡，劍痕深可入骨。

「為什麼...師兄，你告訴我，為什麼...」

漆黑雙目里，是滔天般的濃烈情感:「為什麼殺我的人是你，你和我這麼多年的情誼都可以棄置不顧嗎...」

「對不起，師弟....可是若是不殺你，會有很多很多人因你而死。」

晏凌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去他的玉清仙君，去他的正人君子，你所謂的...所謂的正義，就是為了天下蒼生去殺一個無辜的人嗎？這算哪門子的正義..」

他聲音漸漸微弱，楚明心不敢抬頭看他，雙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一旁幾人起鬨道:「楚仙君，還等什麼，快殺了他，不要讓這小子再滿口廢話。」

楚明心面色蒼白，握著劍的手一直顫抖，忽然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人用一如既往的語氣緩緩道:「明心，你還在等什麼，拔劍。」

這聲音如此熟悉，楚明心此刻腦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識聽從，將劍抽出。

聽雪何等鋒利，抽出的過程中，在晏凌手掌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晏凌應聲倒地，胸口一個劍洞觸目驚心。楚明心不敢看他，只是滿口:「師弟，對不起，我有罪，我是罪人...」

卻忽然聽到晏凌極其微弱的說了幾個字，他湊過去，聽到說的是:「你...」

「什麼...」

可是那幾個字湮沒在了風裡，晏凌睜著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最後幾句話沒有能說出口來。

白衣上流滿了鮮血，面色蒼白，眉頭緊皺，一雙曾經好看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圓圓的瞪著，好似有刻骨的恨意。

他就在那裡，他死了，可是眼睛卻還像是看著自己一樣。

楚明心倒退幾步，看著自己小師弟怒目圓睜，死不瞑目的模樣，終於失去神志一般的跌坐在地上大喊了起來，聲音痛苦不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人輕輕的將他靠了過來，撫摸他漆黑的發頂:「沒關係，明心，不要怕，你做的沒錯。」

可青年仍舊在尖叫，表情扭曲，雙手抱頭，渾身顫抖，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度。

此時此刻，兩百年後，面前這個少女，和晏凌一樣的年紀，一樣的出身，一樣的死法。

她在等自己接她離開這地獄，卻在等待的過程中，滿懷著希望死去了。

怎麼會...

楚明心神思一亂，此刻已經腦海中如同一片亂麻，雙目微紅，隱約有走火入魔之兆。他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那人身上，聽到那人懶懶散散的道:「怎麼，楚仙君這是占我便宜嗎？」

楚明心被這一句話忽然說的神智重新回到了身體里，驚魂未定，微微垂眸收斂所有思緒。

片刻後，他走了幾步，拉開距離道:「還沒有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這青年其貌不揚，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很是好看，眸光莫名的迷人，只是容貌些許普通，一身黑衣，衣服上綉銀紋，腰間佩了一把純銀的細劍，劍柄很細，劍身彎彎窄窄，繞著玄色腰帶繞了一圈，很是顯眼。他猶疑道:「我沒有見過你，你是哪位仙尊座下。」

「沒見過我才正常，要是見過才怪了，我姓殷，名無念，天權座下，是他新收的徒弟，閉關了數年，這些日子都沒出來走動。」

「原來是天權座下。」

天權此人，倒是很有風度，容貌英俊，進退有度，兩人還算熟悉，偶爾還去找他一起對弈。

楚明心拱一拱手，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殷無念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楚明心皺眉道:「你做什麼。」

殷無念認真看著他，目光真摯，道:「你的手受傷了，我來給你上藥。」

「小傷而已，不礙事，還是先離開這裡，你我叫些援兵過來。」楚明心毫不留情的抽回手，想到剛才房內那些修士，不知道方才變故之下，那些人可有逃出去。

「好，去哪裡。」

楚明心忽然道:「你可有天權信物？」

殷無念露出傷心的表情，道:「怎麼，你不信我，我可真是太傷心了。」

第一次見面，不信不是很正常嗎，楚明心不為所動，置若罔聞，殷無念舉起雙手投降:「好吧好吧，是在下輸了，你看這個。」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牌，玄色墨玉，看上去確實是天權殿下信物，楚明心這才道:「走吧。」

「去哪兒？」

「飛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