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音樂切換成了另一首老歌，莫文蔚的《電台情歌》，舒緩慵懶的曲調，讓人的心也跟著沉靜。

看著擦窗而過的風景，陸若名對當年那件事耿耿於懷：「王家岐，你說，會留疤嗎？」

王家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那次陸若名無端發脾氣，王家岐表示理解，但也同情晏伯林。

看這情形，這哪兒是走出來了，這分明是海枯石爛也沒救了，他決心把人往岸上拽：「長好了吧？就那麼一壺開水，也沒多少。不至於不至於。」

嘴上這麼說，心裡頭其實虛得很，當時那場面實在慘烈，萬一真留疤，陸若名還不得瘋？

「我走的這三年，你就一心撲在公司？來來往往那麼些人，男的女的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我說陸兒，真的不至於，再說，他現在人在望江樓，你們之間要真有點什麼，對他反而不好，你還得往前看。」王家岐說。

當著晏伯林不敢說，在王家岐面前他沒必要藏著掖著，肉麻的話信手拈來：「我陸若名，無論往前看還是往後看，都只能看到晏伯林一個。」

兩輛車先後到達下榻酒店——星空，距離活動現場光影空間步行十分鐘路程。

冬季不是烏鎮旅遊季，但是「尋找電影人」的噱頭還是吸引不少遊客，往年這時候相對清冷的小鎮熱鬧非凡。

芡實糕小攤堆滿了試吃者；小孩兒被吹糖人的大叔吸引硬拽著父母吵著要買一個來吃；貓空咖啡館房樑上卧了一隻不怕人的貓；穿漢服的女生在小橋上回眸擺拍；遠處油炸店裡的土豆條香氣飄出老遠；巷子深處的酒香味若有若無。

走到轉角，有狗汪汪叫。

穿過拱橋，走近一看，竟是為了一條坐在門口吸引遊客的薩摩耶，正被人群圍著擼......

把行李箱放下後，從星空後門出來，陸若名見到的就是這座南方水鎮充滿人間煙火氣的景象，吐出去的熱氣變成一團煙霧在眼前飄散，陸若名把手套摘下來塞進衣兜里，說：「人太多了，回去休息吧。」

「你怎麼這麼沒勁，夜生活都沒開始，來，陪我逛逛祖國的青山綠水，順便填一下五臟廟！」

這二世祖連拖帶拽，把穿著時裝周新款高定大衣的陸若名拐到了長沙大烤腸的攤位前，看油鍋里滋滋冒泡翻滾著的烤腸，兀自咽口水：「陸若名，我要吃這個。」

什麼勞什子撒嬌語氣：「你自己買。」

王家岐哼一聲：「自己買就自己買，我也有微信支付。老闆——來兩份烤腸，還要兩份臭豆腐。」

這人從回來就開始捯飭祖國的新發明，分明是去見世面，一回來反倒像個土包子：「我不吃，你買你的。」

王家岐才不會給他商量的機會，從老闆手裡接過烤腸，自己上嘴叼一根，另一個往陸若名嘴裡。

剛炸出來的烤腸，外皮焦脆，內里鮮嫩多汁，咬上一口，焦香味和汁水在齒間開了花，味蕾瞬間被打開，真的很好吃。

「......」

那廝嚼吧嚼吧咽下一口，欠兒不登邀功：「怎麼樣，好吃吧，小臟攤兒可是我在美國三年最惦記的美食。」

「王家岐，」陸若名咬下一口，舉著一根棍兒問，「你真的是富二代嗎？」

「唔，辣椒面和油炸食物簡直是絕配，你別懷疑哥們兒優良的血統，不然我爸可能真的會拉著我去做親子鑒定。」三兩下啃完烤腸，臭豆腐也相繼出鍋，王家岐端起就吃，陸若名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先行用烤腸堵住自己的嘴。

低頭銜住一截，還沒咽下去，抬眼卻見晏伯林站在自己面前。

陸若名：「......」

晏伯林：「......」

嘶，講真的，心上人就算是天仙，這麼叼著一根烤腸半咽不咽的畫面都不可能太好看，陸若名一張臉愣是陡然通紅，這輩子沒有這麼窘迫過。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大抵有些道理，晏伯林放完行李出門，趁著雨過天晴，打算在河邊走一走。

程助理是個地道北方人，亦步亦趨當晏伯林的跟屁蟲。

人聲鼎沸，滿街飄香，晏伯林有一種快速融入環境的能力，儘管在程捷過去幾年的認知里，晏伯林絕不會是走在這樣的江南雨巷，會在某個小店門口駐足停留的人。

河邊的燈火倒映在河面，晚風毫不吝嗇，捲起麟麟波光。

木製雕花吊腳樓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上，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風景舊曾諳，晏伯林雖然走得很慢，但一路未曾沒有駐足，一路從入口深入烏鎮腹地，一路專心走路的人突然停住了腳步，程捷也跟著停下，而後，就看見了前幾天被她家晏副主任氣走的陸老闆。

陸老闆還不計形象叼著一根烤腸。

精英也吃路邊攤兒啊，程助理心裡平衡了，因為程助理也喜歡吃。

看來精英和普通人都也都是吃穀物雜糧的凡人而已，這個認知讓小助理胃口大口，歡快地把老闆扔到一邊自己跑去排隊。

「好吃嗎？」

晏伯林先開了口。

剩下的大半根香腸被可憐兮兮地垂在身側，陸若名下意識地看向晏伯林的腳。

晏伯林穿著一雙精緻的皮鞋，露出一截黑色襪邊，在陸若名的注視下，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少年，還是那麼玉樹臨風，他記得在澧縣時，晏伯林很喜歡去澧縣國小門口買烤腸，而此刻沒有半點兒劍拔弩張，有點過分放鬆了，陸若名說：「還行。來一根？」

晏伯林穿著長款藏青色大衣，脖子上鬆鬆垮垮系了一條咖色圍巾，黑色的高領毛衣從圍巾裡面露出一圈，勾勒出漂亮的脖頸線條。

他現在穿的黑色高領羊毛衫，會是上次撞衫的那一件嗎？早知道，他也應該帶來的，陸若名天馬行空地想。

「不了，多謝陸總款待。」晏伯林說。

王家岐吃完臭豆腐滿嘴蒜味，跑去買了一瓶漱口水，再回來時，陸若名旁邊多了個人，再定睛一看，我去，晏伯林？

那一刻，呷著一口漱口水的王少爺不知該咽下去還是該吐出來，怎麼前腳才飛機情緣，後腳正室就來抓姦了呢？搞得他都替陸若名緊張，他找了個垃圾桶吐幹凈，湊過去莫名其妙來了一句：「那什麼，陸兒在飛機上就是助人為樂，你別多想啊，學弟。」

他演技浮誇，三年的導演算是白修了，晏伯林眼底掠過一絲淡漠，只是一瞬，便端起瞭望江樓對付那些上了年紀的前輩們的語言習慣，短促而簡潔嗯一聲。

陸若名：「？？？」

我謝謝您嘞兄弟！你這是生怕我不會孤獨終老是吧？

他拿手肘警告王家岐不要口無遮攔，然後試探地對晏伯林說：「他胡說的，我從不助人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