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若名講明喜歡的時間線，簡單粗暴，勾線拉絲叫晏伯林回憶他喜歡過的證明。

畢業課題階段，陸若名忙得腳不沾地，還為他寫下近五千字的評語，有關態度、專業素養等主觀評價那一欄給了他滿分的評價。

他也記得，陸若名在畢業論文的報告緒論，提到自己的名字。

而陸若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不認識的退避三舍，認識的敬而遠之，討厭他的說他眼高於頂目空一切，而陸若名也不負期待，他便是那般，從不做多餘的事。

對晏伯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足夠特殊。

但他有一種本事，他想隱藏的，即便看出些破綻端倪，也沒人會自尋死路隨意揣度。

晏伯林看見過他藏起來的真心，可沒敢往那方面想。

原來，十年前，那些忽然勾起的嘴角，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他真的在對自己笑。

身後是十年明白，身前是未卜前路，晏伯林進退兩難，最終選了世俗。

一晌貪歡。

他勾陸若名的脖頸，將人纏得更近一些，以上位者的姿態，把催促說得清白：「那你還在等什麼？」

陸若名萬萬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晏副主任居然沒罵人？真新鮮。

「晏伯林，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陸若名給他反悔的機會，不想晏伯林這樣輕易原諒他。

晏伯林嫌他墨跡：「陸若名，你到底親不親？不親就起開！」

此言一出，腰上的手愈發收緊，他歪頭貼著人耳骨低喟，帶著蠱惑，沾著心動，更多了些珍重克制：「別動，先讓我抱會兒。」

起伏的胸前和他有相似的肌理走勢，男人的腰不軟，但足夠細，堪稱盈盈一握，於是陸若名一把握住，心疼晏副主任工作起來殫精竭慮：「太瘦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飯。」

他正在被一個男人感知。

任何男人都無法接受來自另外一個男人對自己身量的評價，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晏伯林也有。

他感到羞赧，比在長街上被他當眾親吻更難堪，兩手按住對方的肩把人推遠一些。

短時間內，晏伯林想了許多，好的，壞的，可以解決的，無法逾越的。

現實諸多考量，家裡不可避免的爭吵，工作上需要迴避的調動，周遭人不堪入耳的評價。

有些不值一提，而有一些……

恐怕就算百尺竿頭，亦沒辦法更進一步。

此刻的心態，介於今朝有酒今朝醉與欲說還休之間，他陷入困頓。

沒想好如何解決矛盾，瞻前顧後，他提前亮明立場：「有件事我要提前說清楚。」

陸若名卻是想也沒想地答應：「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這話要是換別的男人來講，不過是審時度勢後的隨口承諾，可能有幾分真心，但未必能全然做到。

倘若出自陸若名之口，晏伯林百分之百相信。

天邊幾粒星斗，高樓之外有闌珊燈火將熄未熄，良辰美景不應虛設，眼鏡鏈勾出一縷銀光，晏伯林的眼裡落下陸若名熱切的目光。

在這種時刻，陸若名看上去也游刃有餘，但那愛意很容易捕捉。

見鬼，他沒喝酒，卻堪比飲下半瓶伏特加，後勁十足，與這人多說兩句話恐怕日日都會酩酊餘酲難醒。

空氣稀薄，有些缺氧，他繞過陸若名走到窗邊，拽住一截紗窗，決然的話愣是說不出口，說出來的，也有了轉圜的餘地。

他說：「陸老闆，不要答應得太快，別急著承諾得太滿，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這間房內的擺設和隔壁一樣，但因為晏伯林入住，而充滿迷人的香氣，陸若名吸一口氣保持清醒。

眼鏡後藏一雙銳利的瞳眸，陸若名與他對視片刻，他背手踱步到電視櫃旁，手撐在櫃子上，倚靠在上頭，而後抱著手臂問：「晏副主任請說，我洗耳恭聽。」

「第一，對外不能透漏我們的真實關係。」晏伯林說。

真實關係？

陸若名不確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樣：「所以，晏副主任是答應跟我談戀愛了？」

晏伯林挑眉：「不然？陸總難不成想做露水夫妻，只睡覺，不談感情？」

什麼只睡覺，陸若名突然變了臉色。

十年空缺，他也沒問過中間有沒有過別人，如果有，有幾個，發展到什麼程度了，本來沒什麼，但一想到曾有人代替他陪在晏伯林身邊，那個人見證了晏伯林一步一步成為今天的模樣，他就無法不感到嫉妒。

何止嫉妒，他快要發狂，連話也口不擇言：「晏副主任之前這樣玩過？」

揪住窗簾的手一頓，電動窗簾自動關閉，屋內旖旎蕩然無存，晏伯林眯起眼睛說：「十年能發生的事情很多，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剩下的也沒必要說，陸老闆請回。」

晏伯林就是故意的。

想叫陸若名知難而退，亦或者是幻滅初戀在人心中的神聖地位，當初他親手塑造陸若名心中的晏伯林，而現在，他就是親手拿著斧頭一點一點劈開層層陶瓷，讓那個卑劣的、會玩弄手段與心機深沉的人真實地暴露在陸若名面前。

十年的確可以發生許多事。

包括在一張白紙上畫出五彩斑斕的星空。

晏伯林早就不是當初的晏伯林，陸若名需要儘早意識到這一點，以防積重難返。

陸老闆哪兒能請回，反正事已至此，他破罐破摔，一點清風明月遽變成巫山雲雨，他想看看晏伯林失控的模樣。

他會克制麼？

喜歡閉著眼還是會咬牙悶哼......

想完才又反省，念一段觀自在菩薩，妄圖洗凈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念頭。

「為什麼後悔？能爬上晏副主任的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我該感到榮幸。」

「你！」晏伯林勃然。

陸若名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孤寂感，他立在佛塔前拂動經幡，於天地間，人似蜉蝣，唯獨他，能把情緒融進風裡。

品學兼優這四個字，先定義了「品」，品之意，在待人之道，陸若名人品貴重，他有二十三歲的人沒有的斯文儒雅，比三十多歲的商界精英還要紳士幾分。

他身上有一股勁兒，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晏伯林目光的特質。

美好的皮囊讓人見色起意，真正朝夕相處才會暴露本性。

他想，晏伯林並不知曉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而晏伯林也沒指望陸若名活在他的想像里，可是——

晏伯林瞪他一眼，眼底有慍怒和一絲意味不明的警告，他說：「陸總，請你自重。」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晏伯林雖然毒舌，但在罵人方面，實在沒有天分，語言匱乏得很。

陸若名盯著他，一步一步走進，直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停下，似笑非笑逗人：「可是陸總不想自重。」

「你——」

餘下的話，吞沒喉間，他催促的那個吻，不打招呼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