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

曾經的三皇子變得愈發令人捉摸不透，面色蒼白，瞳孔和嘴唇卻是血一般的殷紅，暮沉沉的，透著一股逼人的戾氣。

至於布滿了他半張臉的紋路，則比他的眼珠子更紅。

就像一株詭異的毒花，艷麗又病態。

「陛下，南陽水患...」

男人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他，動作像是個鬼氣森森的瓷人：「朕讓你說了嗎？」

「來人，拖下去。」

「讓他長長記性。」

此人姓甚名甚，又是何職位，這皇帝既沒興趣，也沒心情去記。

事實上，金鑾殿里跪的這些人，他基本都不認識。

都是毫不留情地直接以人的外貌代稱，什麼「那個鬍子和茅草一樣的」，那個「鼻子塌的朕都快看不見了的」，不一而是。

他就像個脾氣不好又頑劣的孩童，把一切都當兒戲，什麼都僅憑心情做事。

這些官場混的都是人精，見直呈聖上不行，幹脆換了個方法，早朝就專哄這皇上開心，正兒八經的事和那位姓沈的說。

或者找太醫院的聞大夫，讓他代為轉達。

長寧公主是沒法惦記了。次次不落地被拎上早朝的公主很快就被她皇兄笑眯眯地下了令，小公主不得跟臣子一同上早朝，好好休息。

但無論這是朝堂多默認的規則，總還是有人不認同的。

剛才被拖下去的那位就是個例子。

他們還是想讓朝廷恢復應有的秩序，還是對這小皇子懷有著一絲希望...儘管他們連他以前什麼樣都不知道。

而唯一知道的人則一直沉默。

因為沒人願意聽他說小皇子從前是什麼樣的。

沒人知道他活潑過，良善過，也會抓著人的手撒嬌耍賴。

...但現在不會這樣了。

沈過走在人後面，閉上了眼睛。

熙端現在甚至不再聽他的話。

他愈來愈暴躁，愈來愈嗜血，愈來愈不像從前的小皇子了。

珠冠搖動，在空曠長寂的長廊中作響。

沈過睜開眼，內心一片蒼茫。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守著他，還能守著他多久。

「過之，西域那邊，我準備親自去一趟。」熙端忽地開口道。

沈過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眉心蹙起：「西域有蘇將軍把守著，境內還不穩，陛下冒然離開京城，似乎不太妥當。」

熙端笑了起來，語氣隨意：「我就是人在京城，也做不了什麼。」

「再說了，我也不想做。」

沈過沉默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而且西域正是危險，還請陛下慎重。」

「誰能傷的了我？」熙端漫不經心地說，「我想去西域，也不是為了什麼國泰民安，只是我想去而已。」

他說到這，轉頭看了沈過一眼，嘴角上揚：「就跟我想會會刺客一樣。」

熙端已經走出了長廊，華服在日光下鎏金暗涌。沈過則慢慢地在陰處停了下來，看著那人的背影漸漸走遠。

還是冬日。但這次卻沒有小皇子黏黏糊糊地賴在他身上撒嬌，笑吟吟地和他說話，倚在大樹下吟詩作畫，拉著他一起下棋了。

終究還是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