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性情不定的皇上睫毛顫了顫，竟沒有反應，全然一副面無表情卻又乖順的模樣。

世俗戰事不是沈過這種江湖人士應插手的，所以他只專心致志地維護著懷中瘦削冰冷的人，箭雨鮮血之中，卻有兩個人緊依著，幾乎生出了相依為命的溫暖錯覺來。

小皇帝靠在身後堅實胸膛上，本握緊了一張大弓，時刻準備彎弓射箭，取對方首級的手竟微微鬆動。

有皇帝坐鎮——雖然是個邪門皇帝，但對於軍心還是有一定的振奮效果。再加上他們的皇帝不知為何，似乎對那些番邦人也起到了震懾，往日兇狠的異族今天下手竟顯得有些猶豫。戰局一直往前推進，而對面兵敗如山倒。

當頭首領很快被擒住，熙端還說話，沈過就自然地驅馬走向那人。

於是小皇帝被被身後高大的侍衛護著，一本正經地昂著頭，來到了敗將的面前。

「少打不該有的心思。」他冷冷地說道，左臉上赤紅的紋路針一樣刺在首領的眼裡，讓他覺出了一陣發自心底的恐慌。

比起來中原人，他們族對於邪神的了解更深，也更知道這是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老皇帝是沒了，但本座還在呢。」他說著，俯身下去，慢條斯理地伸出了自己金貴的手。

只聽一聲慘叫，小皇帝竟將修長的手指嵌到那人的左眼裡，手一攏，竟將那人的左眼活生生地挖了出來。

在場的人都白了臉，轉頭不敢再看。只聽小皇帝淡淡道：「卸了他一條腿，讓他長長記性。」

說罷就慢騰騰地收回手，用沈過遞來的帕子仔細擦了擦，然後冷漠地丟到了慘叫著的首領的臉上。

「走吧。」小皇帝淡淡地說，他身後的侍衛一拉馬，兩人就在朔雪中緩步離開了。

蘇一風臉上還濺著血，看著那兩人的背影，竟恍惚了一瞬。

他在戰場混久了，對於危險極其的敏感。他清楚地記得，小皇帝在來的時候，面色陰鬱，赤瞳里醞釀著著可怖的風暴，殺氣幾乎渾然天成。他毫不懷疑，這小皇帝想上戰場，絕不是為了鼓舞軍心，或是督戰，或是單純地來監視他的工作這麼簡單。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小皇帝想上戰場，是想要殺人。

但他從餘光中驚悚地發現，那劍士竟將小皇帝從馬上扯到了自己懷裡後，這小皇帝像一鍋沸水被突然捂住，無論是透著瘋狂的雙眼，還是身上散發的殺氣，竟都無一例外地平復了下來。

他安靜下來，做的最過分的事也就是扣了對面首領的眼珠子。剩下的時間都看上去平靜又可控，竟透出了一分罕有的人氣來。

說不定這劍士真能控住皇上呢。蘇一風想，一直提著的心也微微放了下來。

沈過擁著熙端，二人乘著一匹馬，慢慢地走著。

「...其實你不必如此。」似乎沈過維護的意思太重，小皇帝輕咳了兩聲，「本座又不會受傷。」

「但你怕疼。」沈過聲音沉沉的，他好像找到了什麼訣竅，刻意地避開熙端身份，似是想要喚醒什麼。

被他擁在懷裡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本座已經不是你那皇子了。」

沈過垂下眼，兀自笑了笑：「嗯，我知道。」

然而小皇帝雖然回絕的堅定，態度卻不像之前那樣，身上瘋狂的戾氣像被妥帖地收斂起來。他翻身下馬，依舊是風度翩翩的向帳里走去，然而背影卻有一絲僵硬。

這點僵硬讓他看起來有了活氣，沈過眼神閃了閃，仰起頭看天上的紛紛的白雪。

他想起昨天聞天說的話。

「陛下來到這，怕是想用鮮血激發邪神更多的力量。」

「你不能仍由他這麼做，沈過。你要反覆地提醒他，反覆地喚醒他。」

「喚醒那個...我們熟知的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