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天尊去人界了。」

「去人界了？為何？」

普玄親自來給離澤送喜帖，卻沒有見到離澤。

「我不知道。」一株桃坐在桃花源門口，手緊緊地攥著糖，生怕眼前的這個人搶了去。

她記得這個人，這個人騙她糖，她才不要告訴他天尊去哪裡了。

「一株桃，天尊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事所以才走的啊？」普玄的語氣極具耐心。

「我才不要告訴你天尊聽到了什麼事。」

「是不是聽到了小天孫要成親的事啊？」

「我才不要告訴你天尊是因為聽到了小天孫要成親的事才走的。」

一株桃年齡尚小，很好糊弄。

得到一株桃拐彎抹角的肯定的回答，普玄心裡很是高興，離澤的心裡還是有自己的，他無法面對自己與別人的婚禮。

雖然知道了離澤去了人界，可是人界這麼大，去哪裡找他，又成了一個問題，於是，普玄來到了監察司。

「司長叔叔，還麻煩你將天尊的行蹤告知我一二，我好給他送喜帖去。」

司長是個長鼻子老道，一身黑道袍，坐在司案後，凝神看著普玄。

「小天孫，這請帖你可放在桃花源一株桃那裡就可以了，不必非要送一趟吧？」

司長哪裡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離澤天尊這時候離開天界，明顯是躲著他，他要是說了，自己妥妥的就得罪了天尊啊。

「司長叔叔，你怕得罪了天尊，就不怕得罪我了啊，你這新監察司是怎麼建的，你不記得了啊？」

司長哪裡會不記得。

普玄三百歲那年，不知在哪裡得到了一顆提升仙力的丹藥，吞了，仙力暴漲。而三百歲的普玄，還沒有完全懂事，且被天君慣壞了，有了巨大的仙力，致使他玩心大漲。而且，偏偏就看上了他的監察司，監察司本是木製的樓閣，在小天孫的仙力轟打下，很快就坍塌，變成了粉末。司長甚是心疼，好在天君許諾，讓他重建監察司，才有了今天銅質的監察司。

司長心中暗嘆，天尊和小天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小天孫娶了別人真是可惜了。

禁不住威脅，司長拿起司案上的毛筆一揮，在紙上寫下三個大字：大竹山。

***

「好巧啊，阿桃。」

離澤坐在一塊低矮的石頭上，聽到普玄的聲音，心中一緊，抬頭淡淡道：「你不該喚本尊阿桃，按照輩分應該喚本尊一聲，天尊爺爺。」

普玄微微蹙眉，呼吸有些加重，胸口微微起伏著。

「我若叫了，會發生什麼你很清楚。」

會發生什麼？

離澤抬頭對上普玄的眼睛，半晌，哼笑一聲。

什麼都不會再發生了。

「會發生什麼？小天孫，你認為會發生什麼？」離澤反問道。

兩人相對無言，普玄居高低頭望著離澤，一聲天尊爺爺，是個開端，一聲過後，離澤不應該是坐在那裡抬首望著他，而是應該在他的懷裡，仰頭親吻他。

「阿桃，嫁給我吧？」

離澤搖搖頭，本在背後的長髮隨著搖頭的動作，垂到了身前。

「小天孫，今日尋本尊何事？」

離澤的心在滴血。

普玄聽著離澤一口一個「小天孫」「本尊」十分刺耳。

「今日來倒是有那麼一件事。」

「何事？」

離澤眼眸里毫無波瀾。

「我與東海小公主的婚禮，還望離澤天尊賞光。」

普玄從懷中掏出一份請帖，紅色的，喜帖上的字，是敖薇寫的，清秀中帶著一絲英氣。

離澤伸手接過喜帖，仔細翻看半天。

「字寫得不錯，一看就不是你寫的。」

「天尊，竟如此了解我嗎？」

仔細摩挲著燙金的喜帖，離澤看著上面的名字，普玄，敖薇。

有一瞬間，離澤希望普玄旁邊的名字是自己的。

有一瞬間，離澤看著普玄旁邊的名字與新郎並不是十分登對。

有一瞬間，離澤想要毀了這場姻緣。

將所有的念頭壓下，離澤鼻子有些酸，眼中似乎有淚，他借著低頭翻看請帖，使勁地眨眼，沒有讓眼眶中的淚落下，又咽下了喉嚨中的哽咽，借著一陣風，假裝迷了眼，用手指將睫毛上的淚珠擦幹。

「不是很了解。」再抬頭，普玄對上的是離澤的笑顏，苦澀的笑，逞強的笑。離澤起身，將請帖遞還回去。

「小天孫成親那天，本尊許是有事，就不去了。」

什麼叫做許是有事！

普玄一個大跨步，跨過裝桃子的竹筐，緊緊地抱住離澤，伏在他的肩上。

「什麼叫做許是有事！你明明就是在逃避我的婚禮！是你將我推開了！卻又不祝福我！阿桃！你到底在想什麼！」

半晌無言，離澤舉著請帖的手還在半空中，聽著普玄在自己耳邊的低吼。

又是一陣沉默，許是離澤想借這個機會在普玄的懷裡在呆一呆，在聞一聞那屬於普玄的味道。

可是啊，那顆半仙半妖的心，卻痛了，提醒著離澤，該放下了。

離澤伸手推開普玄，普玄後退被竹筐絆倒，摔在了地上，一個人出醜似乎比兩個男人擁抱更具有戲劇性，眾人紛紛投來嘲笑的目光。

普玄沒有理會那些目光，躺在地上，不可思議地望著離澤。

「小天孫，請自重！」

請自重！你在我懷裡叫的時候，怎麼不說一句小天孫請自重！

離澤！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起身，將身上的泥土撣掉，從懷裡掏出此前掛在天門上的徵婚告示。

普啦一聲，在離澤面前抖開。

「阿桃，你不要生氣了，我把他修好了，你若不願娶我進門，我娶你也可，我娶你回我的碧晨宮，我養著你，可好？」

他試探地問道，臉上帶著期許。

離澤繞過散落一地的桃子，來到普玄面前，用手撫摸著告示，那天，在仙神殿上，離澤看得真真切切，這告示被普玄撕得粉碎，而如今，卻如同未曾撕碎過一般，可見，為了修補它，普玄下了多大的功夫。

可是，阿玄，我活了十幾萬年了，終有隕落的一天，可你，才剛剛開始，我不希望，我隕落之後，你一個人面對歲月與孤獨，蹉跎終老，那太漫長了。

離澤的手指慢慢劃過告示，所過之處，燃起了細細的小火，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大火，這就像是一個戲法，竟惹來了路過凡人的喝彩聲。

普玄看著告示慢慢燃成灰燼，他知道，離澤是鐵了心，將自己推走。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普玄紅著眼眶。

「仙神殿上，理由說得很清楚了，本尊不喜歡。」

「可你自己不是也說，你喜歡男人？」普玄哽咽了。

「所以，你我有過那麼一段了，不是嗎？」

不是嗎？

是。

「是，天尊說得對，我們已有過一段，多謝天尊抬愛。」

直到看不見普玄的背影，離澤手迅速捂上心口，沖回桃花源，推倒了床頭的燈盞，那半妖半仙的心，已痛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