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應該待在這。

辛見歌平時再怎麼張牙舞爪，此時也只是個醉鬼罷了。被子也給人蓋好了，他就是抽手離開，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是…

他垂下眼睛，看到睫毛垂翹，嘴唇微張，臉色熏紅的辛見歌。這平時囂張跋扈的人此時就像被卸了爪子的病貓，輕輕地喘息著。

也不知道是剛才那聲沙啞又虛弱的「秦天明」，還是即使喝成了這樣還沒忘的那句「你怎麼不接我電話」，秦天明現在看著皺著眉頭，明顯不太舒服的辛見歌，竟覺出了幾分可憐。

這份心軟讓他沒有馬上離開。

屋裡酒味太重，所以他進來的時候開了窗。秋天裡有些涼的夜風吹進來，屋裡靜的只能聽到呼吸聲。

「討厭你。」一片安靜之中，辛見歌手上撤了力道，忽地輕輕說道。

秦天明怔了怔，居然生出了幾分笑意。

他從來不和醉鬼計較。

但這人——

秦天明俯下身，在睡著的人耳邊低語道——

「那巧了。」他壓低了聲音，「我也挺討厭你的。」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道：「大明星。」

秦天明覺少，淺，且容易失眠。

所以當客廳里一有動靜，他就立刻醒了。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比如想到那位就睡在自家客房，他就沒有睡很死；比如那位大早上不知發什麼瘋，弄出的動靜特大。

鑒於辛見歌在兩人睡過的第二天就把他衣服錢包什麼全拿走了的行徑，秦天明趕緊套上衣服洗漱完畢打開門。

辛見歌的動作一下停住，轉頭和他對視。

辛見歌顯然剛醒，眼神還有點迷茫，對不了焦一樣。但身上那股戾氣卻是渾然天成。昨晚那種柔軟，虛弱，甚至是可憐煙消雲散，就像隨著這個人一醒，他滿身的刺就張開了一樣。

看到秦天明，他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議，半邊眉毛高高挑了起來，但神情似乎放鬆了幾分。

「廁所在哪？」還沒等秦天明開口，他就急急地問道。

秦天明指了指。

辛見歌急急忙忙地跑過去了。

秦天明在原地，罕有地不知道該幹什麼。

不是沒人在他家住過，之前朋友一起吃飯喝酒，就地睡下了也是常事。但問題是，辛見歌不是他朋友。

他們兩個甚至有過關係。

而秦天明向來是不把外面那些人往家裡帶的。他分的很清，不會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辛見歌算什麼呢？

秦天明走到咖啡機前，慢騰騰地拉開小抽屜，把咖啡豆倒進機子里。

廁所那邊傳來沖水聲，然後是辛見歌洗漱的聲音。聽的出來這人很倉促，水聲兩下就停了。

秦天明沒回頭，數著那人的腳步聲，聽著他停到自己後面。

「秦天明。」

聲音依舊沙啞，聽上去還沒酒還沒醒幹凈。

「我跟你朋友說好了，一會兒他就帶你走。」秦天明頭都沒回，手放在咖啡機上。

辛見歌起的太早，現在才五點來鍾，天還沒完全亮。

「朋友？」辛見歌愣了愣，然後就明白過來，「哦，你說阿蘭。他是我經紀人。」

秦天明嗯了一聲。

秦天明知道自己態度非常冷淡。

他是故意的。

喝醉酒了還好說，清醒的時候，他真不準備和辛見歌再扯什麼了。兩人最好從此之後就是彼此認識的陌生人關係，不要再有什麼進一步了。

因為秦天明冥冥之中覺得，自己應付不了這位大明星。

辛見歌這人和他從前認識的都不一樣，不收斂，不繞彎，不偽裝，直白地讓人不知所措。他完全招架不來。

而辛見歌對他過於冷淡，甚至有些不給面子的舉動出乎意料地沒什麼反應。

他繞到秦天明旁邊，讓秦天明能看見他，然後一臉平靜道：「你怎麼不幫我把衣服脫了。」

「這是品牌商送的，我才剛穿上。」他接著說，「現在都皺了。」

秦天明挑了挑眉，沒說話。

辛見歌在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平時的那股挑釁勁，不急不緩，慢吞吞的。

倒像是在…埋怨，或者說是，撒嬌。

這個想法一出頭，秦天明就有點想給自己一巴掌。

大概是兩人有過不同尋常的關係，所以自己才會對這人有著奇怪的濾鏡。秦天明想。

辛見歌眼尾發紅，頭髮微的有些亂，配上那張無暇的臉蛋，看了倒真讓人生出幾分我見猶憐來。

「那你想怎麼辦？」秦天明放緩了語氣問道。

辛見歌沒說話，只一動不動地瞧著他，發紅的眼眶讓秦天明嗓子發幹，不由轉開視線，避免和他對視。

咖啡好了。

秦天明於是俯下身去接咖啡。

「我也要喝。」辛見歌忽地說道。

「你不能喝。」秦天明眼也沒抬，又拿出一個杯子，接了一滿杯的牛奶遞給他，「你酒還沒醒。」

辛見歌又瞧了他一會兒，秦天明似乎有些摸透了規律，就耐著性子舉著牛奶，任他瞧。

辛見歌終於接過了牛奶。

「你平時這麼窩心。」

辛見歌抿了一口奶：「怎麼對我就這麼凶。」

秦天明一怔。

辛見歌沒再說話，垂下睫毛，看上去似乎挺乖的喝奶去了。

辛見歌酒還沒醒透，但剛剛看著秦天明垂著眼給他接牛奶，睫毛和高挺的鼻樑相映成峰的專註側臉，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男人，是在對他關心，這副居家又溫柔的模樣，是在為他做事。

他就想起那天在片場，他第一次見秦天明，也是像這樣。他看著那人溫和帶笑地和人說話，秋日並不劇烈的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是一層暖橘色的光亮。

他那時就覺得秦天明是他的菜，卻沒想到這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義正言辭，告訴他自己沒有那個意思。

辛見歌是什麼人，本來他也沒有強烈的，非要和人**的想法，只是想認識這個人，卻又不知道如何搭訕。但被這樣直截了當的拒絕，他一下就惱了，頓時變得非做不可。

但現在想起來，當時只是想認識秦天明，認識這個男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