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明明那種暖融融的感覺還縈繞著身體，但那過於柔軟的床墊，卻像是包裹著他，不斷的把他往上托。

席遠星回到了肩膀酸痛的現實中。

他揉了揉後腦勺，把鬧鐘關掉，坐在床上緩了半天。

這家酒店的床墊有點兒軟得過分了，席遠星一開始適應了好幾天才習慣，本以為之後也就正常了，結果現在睡得日子多了，卻越來越不舒服。

身體像是灌了鐵一般的沉重，心情也是。

席遠星起床後給游瀾汀發了一個消息：【你有沒有認識的心理醫生？】

游瀾汀認識的人多，交際圈比較廣，席遠星打算先問問他。

游瀾汀似乎是在玩兒，所以看見他的消息，立馬就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怎麼了？你的夢境『惡化』了？」

雖然用詞有些詭異，但是意思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席遠星便也沒糾正他：「我感覺我夢裡的發展和劇本的發展越來越不一樣了。」

游瀾汀安慰他：「也正常，就是因為和現實不一樣，所以才是夢啊。」

席遠星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沒事，我先幫你去約醫生的時間。」說到一半，游瀾汀突然想起，「誒，對了，你怎麼不直接找伯母幫你預約啊？」

「先別讓我媽知道。」席遠星揉了揉眉頭，「等我回去檢查了之後再告訴她，免得讓她擔心。」

「哦……也對。那我先去幫你問問，回來再細聊。」

「行。」

如果說之前的席遠星還頗有幾分游刃有餘的架勢，那麼現在的他，可以說是正兒八經的有些慌了。

因為他發現他開始覺得夢境比現實更舒適了。

他不知道著意味著什麼，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比如在一些知名的電影小說中，那些覺得夢境比現實好的人，往往都是最先瘋的。

席遠星覺得自己現在還不至於真的在精神方面出問題，但也不覺得自己現在這種狀態是正常的。

回國之後還是早點去看看醫生比較好。

「嘿，席！你在想什麼呢？」

一到片場，就有人熱情的和席遠星打招呼。

席遠星回頭一看，是上次那個和他聊天的外籍演員。

席遠星同他握握手，寒暄了兩句。

「席，你看起來像是被什麼事情困擾著。」他說。

席遠星臉色淡然：「沒什麼，一些小事罷了。」

「聽說你下周就回國了？」外籍演員熱情的說，「祝你一路平安啊！歡迎以後再來我們國家玩！」

席遠星聲音誠懇：「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的。」

「哎，可惜了，我還專門為你帶了那位師傅的名片，既然你都要回國了，看來是用不到了……」

外籍演員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

席遠星瞬間想起了他們之前的對話，卻故意問：「什麼名片？」

「哦，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那個華裔按摩師傅，我在家裡找到了他的名片，想著這次來片場正好給你帶過來。」

「是嗎？能給我看看嗎？」席遠星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的表情，接過名片。

硬質的紙質名片有些褪色，像是覆蓋上了一層擦不掉的灰，邊緣溫吞但依稀可見當初鋒利的模樣。

內容是雙語的，一面是中文，一面是西班牙語，旁邊還有一個樣式俗氣的燈籠的圖片。

席遠星的眼神晦暗不明，心中經歷著只有自己知曉的掙扎。

夢境會更美好嗎？

如果我接過這張名片，會不會就算是承認了？

其實兩者也並無關聯吧，只是去按摩而已。

或者說，自己這種把任何事情都和他、和夢境扯上關係，互相權衡的行為，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

煎熬的時間被主觀延長，客觀上也不過幾秒罷了。外人看來，席遠星只不過是在專心看著名片上的文字。

「席，感興趣了嗎？」

席遠星如夢初醒，下意識的把名片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謝謝你的好意，正好今天的工作不算太多，等結束我一定會去試一試的。」

「哦！你打算要去嗎？」

「嗯。」

肯定的話語不知道是在回覆對方，還是在進一步的說服自己。

不過無論如何，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席遠星的內心開始變得堅定起來：「我想去試一試。」

外籍演員想起他上次委婉拒絕的模樣，一臉揶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想通了，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再次拒絕我。」

「之前只是不太了解而已。」席遠星說，「我另外一個朋友，他也說按摩很有用，我想我或許真的可以試一試。」

外籍演員說：「你很信賴你的朋友。」

席遠星想了想：「或許吧——但可能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信任。」

他對於孟里的「相信」，類似於讀者對孫悟空戰鬥能力的「相信」，是一種透過白紙黑字互相傳遞的冷酷感情。

遠處傳來副導演的聲音，似乎是在喊外籍演員過去。

閑聊到此結束，開始工作模式。

席遠星運氣不錯，工作結束的時間他想像中的還早。

他看了一眼手機，游瀾汀還沒有回覆，算了算時差，國內現在應該是早上，他八成是沒醒。

於是他又從口袋掏出了按摩店的名片。

左手是鏈接現實的手機，右手是認可夢境的名片。

席遠星知道自己會選什麼，只是心中有一種類似於賭氣的情緒，不願意麵對。

——可是按摩是真的很舒服啊。

按摩店開在一個安靜的街道，旁邊開著一家小麵包店，路過的時候會聞到溫暖的麥香味。

老闆見到他後，特意用中文打招呼：「下午好，請問是席先生嗎？」

「您好，我是。」席遠星點點頭，「您就是黃師傅嗎？我剛剛打過電話和您預約了時間。」

黃師傅的中文因為長期不使用的緣故，發音變得有些生疏，但是聽上去並不費勁兒。他的臉上帶著同樓下麵包店一樣溫暖的笑意：「哈維爾和我提到過您。」

哈維爾就是劇組裡的那位外籍演員。

黃師傅一邊向席遠星介紹店裡的推薦項目，一邊帶著他往裡面的房間走。

按摩店的面積應該不算太小，因為被分割成了許多個小房間，所以顯得有些擁擠。從壁紙的花紋和顏色來看，這房子應該也有些年頭了，但是被打理的十分整潔。走廊的牆上掛了許多黃師傅和外國人合影的照片，幾乎每一張上面都有簽名，想來應該是當地比較出名的人。

席遠星在牆上看到了好幾副熟悉的面孔，連哈維爾的照片也在牆上，霸氣的簽名佔據了大半張照片。

席遠星道：「您的店鋪一定非常受歡迎。」

黃師傅謙虛：「馬馬虎虎馬馬虎虎。」

按摩店除了當地的居民以外，還有接待了不少遊客。黃師傅不僅有好手藝，還十分聰明，和當地接待旅遊項目的地陪打好了關係，他們經常會帶一些經歷了舟車勞頓的旅客過來放鬆放鬆身上緊繃的肌肉。

「您是第一次按摩嗎？」黃師傅問。

席遠星想了想，不知道夢裡的那次算不算：「就當我是第一次吧。」

黃師傅沒有對席遠星這曖昧的回答刨根問底，只是笑呵呵的提醒道：

「那一會如果感覺疼痛的話，要馬上提醒我哦！不能逞強。」

席遠星眼睛一彎，沒忍住輕笑一聲：「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