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亮眼的燈飾被關掉，換一盞落地燈照明，只剩零星幾個人坐在沙發上喝酒聊天。

天色已晚，黎書洛家又不在當地，想著幹脆通個宵，等夜焰明早來接自己算了，於是他過去，準備加入剩下幾個人。

剛走近黎書洛就後悔了，蔣朝也在那群人當中，喝得迷迷糊糊，靠在單人沙發里閉目養神。

「書洛！坐這邊。」溫熙已經發現了黎書洛，熱情招呼他過去。

黎書洛硬著頭皮，找了個離蔣朝最遠的位置，坐著和溫熙聊天。

發現黎書洛的刻意躲避，蔣朝抬起眼皮，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停留。

溫熙留意到蔣朝微微睜開的眼睛，心下瞭然，不動聲色地脫下外套放在沙發上，問黎書洛:「你還不回家嗎？」

「太晚了，我明天早上走。」

「正好，我也不回。」

溫熙的長相帶有一種獨特的柔和，氣質也儒雅，但他是急性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與人交際又很會拿捏分寸，給人真誠感覺的同時，講話又有所保留。

深沉的性子配上溫和無害的外表，溫熙給別人的印象往往變成外冷內熱的友好人士，黎書洛也這麼覺得，所以對溫熙十分信任。

他沒有意識到客廳里的暗潮湧動，很興奮地以為找到可以一起過夜的夥伴，高興間就忽略了對面的蔣朝。

溫熙抬起手，虎口蹭在唇上，遮去住嘴角的笑意，給剩餘幾人使個眼色，就起身準備離開客廳。

走之前，他見黎書洛也欲跟隨，忙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我去衛生間，很快回來。」

黎書洛一轉頭看見溫熙的外套還留在沙發上，才微微放下心，低著頭用玩手機掩蓋不安。

他低頭看手機的同時，剩餘幾人也悄悄起身離開了客廳，留他和蔣朝獨處。

很久不見溫熙回來，黎書洛意識到不對，再抬頭蔣朝已經站在自己身前。

他高大的身影擋住身後落地燈的光線，陰影全投在黎書洛身上，逼得黎書洛抓緊沙發上的靠枕，全身戒備:「你離我遠點。」

「這樣嗎？」蔣朝正話反聽，雙手從黎書洛腋下穿過去，很快把他壓在沙發上，抱進懷裡。

隔著很近的距離，黎書洛嗅到蔣朝身上除了酒精以外的檸檬味道，兩種氣味混在一起，發酵成讓黎書洛心悸的危險信號。

蔣朝不顧他的掙扎，緊緊擁著他，少年抱在懷裡出乎意料的柔軟，香甜的椰奶味隱隱約約掃過鼻尖，撩 撥得他思緒亂飛。

「你好可愛，好像小湯圓。」他捏了捏黎書洛的臉，接著更過分地往人家懷裡蹭去，短髮扎到黎書洛胳膊，刺刺的癢。

「你鬆開我。」黎書洛快要哭出來，拚命把他往外推，「別蹭了！」

蔣朝聽不懂話一樣，蠻不講理地纏上來，抱住黎書洛的細腰，嘴裡碎碎念著一長串話。

黎書洛聽不清他說什麼，自己的推拒和警告也被蔣朝自動忽略，兩人的交流效率低到谷底。

蔣朝固執地一個勁把黎書洛往懷裡摟，黎書洛費盡全力把蔣朝往遠處推，誰也不讓誰地僵持了大半天。

「我喜歡你。」

很輕很突兀的一聲飄進黎書洛耳朵里，他眼睛瞪大，被點穴般愣住了。

他不再掙扎，蔣朝動作也慢下來，把他重新收在懷裡，重複一遍:「我喜歡你。」

黎書洛感覺到腰上的力道收緊，他的大腦在微微缺氧的環境里緩慢轉動，半天才惡狠狠吐出一句話:「我討厭你！而且我們都是男孩子！」

「都是男的怎麼了？你會喜歡我的，我們照樣可以在一起。」

蔣朝捧著黎書洛的臉，眼底泛起可怖的猩紅，嘶啞聲音里是瘋狂的佔有欲:「你是我的！」

黎書洛聽了這話，憤怒直衝天靈蓋，把剛才被蔣朝又摟又抱的恐懼全都驅散。

他毫不猶豫給了蔣朝一耳光:「別碰我！」

蔣朝被這一巴掌扇的偏過頭去，抓著黎書洛的手仍不肯鬆開:「你去哪？」

黎書洛掙不開，索性快速脫了他抓著的那件外套，生氣地往外走:「和你沒關係。」

因為害怕蔣朝追上來，黎書洛快步出門後，就不顧一切地跑起來。

他一邊跑一邊哭，越來越覺得這個地方滿是污穢，越想越覺得蔣朝惹人討厭。

院落出口處，溫熙和幾個人站在一起，看似無意，卻嚴嚴實實擋住黎書洛的去路。

黎書洛停止哭泣，到他們面前，盯著溫熙的臉，用他在朋友面前一貫的溫和語氣:「我今晚不和你們待一起了，我現在就要回家。」

溫熙不答話，也不讓開，靜靜看黎書洛跑出去，又被他身後的人牆攔截回院落里。

「黎書洛，回屋，別讓我難做。」

溫熙冷冰冰站在黎書洛身前，用很陌生的疏離正式的語氣和他說話。

他轉變太快，黎書洛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瞧著他:「你為什麼……」

溫熙不等黎書洛問完沒有意義的問題，扯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別墅裡帶。

一瞬間，溫熙為什麼把外套留在沙發上，蔣朝為什麼沒有追他到院落里，這些細節黎書洛全都絕望地明白過來，他蹲下來，降低重心，想拖延一點時間。

阻力突然增大，溫熙回頭看見黎書洛滿臉淚水，倔強地反抗著自己，動作停住。

僵持幾秒，溫熙重重嘆了口氣，鬆開黎書洛的胳膊。

「算了，你走吧。」他苦笑一下，繼續道，「我跟你道歉，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別恨蔣朝，也別恨我。」

胳膊上的力突然卸去，黎書洛一屁股摔在地上，他顧不上疼，含著淚水，很快望了溫熙一眼，起身逃命般衝出院子。

沿著公路跑出去一段，黎書洛才蹲下來，把臉埋在手心裡哭。

黎恆不在，白瑜婉不在，沒有人哄他。黎書洛只能一個人在路邊哭盡委屈後，搖搖晃晃起身，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深夜，半山腰處漆黑一片，路邊野草隨風而動的聲音都能惹得黎書洛一陣驚慌。

唯一可以禦寒的外套被他留在別墅，最糟的是裡面還裝著他的手機。

黎書洛抱緊胳膊，麻木地邁著步子。此時他完完全全與外界失去聯繫，即使掙脫蔣朝和溫熙的編織的大網，也沒有落入更安全的境地。

寂靜黑夜中，黎書洛身體被凍得僵硬，思維卻反常地活躍起來，從前看過的恐怖橋段在他腦海里勾連起來，有聲有色地邊叫囂邊肆意翻騰。

黎書洛拚命轉移注意力也沒法壓制住它們，只好消極地任這些橋段在腦子裡變著法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