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黑又靜，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刮，竟不知是遇得到行人還是遇不到行人更恐怖。

剛剛哭過一場的黎書洛身心俱疲，但他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勉強拖著步子，走一段歇一段。

體力透支帶來的不適折磨得黎書洛快要發瘋，落到這步田地，他心裡怨恨蔣朝，也恨自己粗心。

三四小時後，路上才偶爾有車輛駛過，它們是無邊絕境中的微渺希望，但黎書洛顧慮太多，不敢貿然攔車求助。

他靠意志力繼續堅持往前走出一段，越走越覺得嗓子冒煙，越走步子越重，最後不得不蹲下來休息。

黎書洛賴在地上好一陣，哪料起身後，眼前一黑，大腦徹徹底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拖著他的身子急速往下墜。

東方欲曉，晨光熹微，倒在路邊的少年衣衫單薄，臉色蒼白。

綠草被微風吹拂，露珠滾落，滴在他髮絲間。蝴蝶拍打翅膀，漫步花叢，環繞少年浮動。

他像墜落凡間的天使，安恬和順睡著，任周圍事物再喧鬧，也驚擾不了他。

跟著飛舞的蝴蝶，一位趕早踏青的植物學家發現了黎書洛，將昏迷不醒的他送去醫院。

消毒水味道太刺鼻，直往人腦仁里鑽，隔著門上的玻璃，司鳴看到夜焰坐在病房裡，默默注視黎書洛。

昨夜小孩兒遲遲沒有消息，夜焰心裡著急，可打過去電話，發過去消息都沒得到回覆。今天中午才有陌生號碼撥通電話，對面黎書洛聲音沙啞無力，告訴夜焰他在醫院裡。

連午餐都沒顧上吃，夜焰和司鳴就趕過來，陪著黎書洛。

「先吃點東西。」司鳴進了病房，從塑料袋裡掏著飯盒，弄出的動靜叫夜焰皺起眉頭。

「我不吃，小點聲。」夜焰的六個字讓司鳴也沒了吃飯的心情，癱在沙發上木頭一樣看天花板。

黎書洛到下午才睡醒，虛弱地眨了眨眼，試探著支撐身體坐起來。

「別動。」

夜焰很快阻止黎書洛，輕柔扶他靠在枕頭上。

小孩視線落在夜焰身上後就挪不開，他清了清嗓子，就著夜焰的手喝完一大杯水，說話聲音才恢復正常:「夜叔叔，你來了。」

「怎麼住院了？」

「昨天玩得太瘋，吃壞了東西。」

黎書洛本來腸胃就嬌貴，用這個作理由撒謊，再合適不過。

夜焰果然沒多懷疑，叮囑黎書洛幾句，就去給他辦出院手續。

夜焰不在，司鳴連忙捧著飯盒，餓死鬼附身一樣幹飯，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黎書洛:「你怎麼沒用自己手機給老夜打電話？」

「昨晚不小心弄丟了。」

黎書洛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司鳴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這才放下心，繼續往嘴裡扒飯。

快吃完的時候他才想起黎書洛:「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黎書洛走了一夜，身體各處都不舒服，還發著低燒，沒有一點胃口:「我不餓，鳴叔你吃吧。」

司鳴性子活潑，和黎書洛聊起來沒完沒了，夜焰回來就看見他舒舒服服靠在沙發上，給黎書洛講笑話。

他講的笑話太冷，一點不好笑，但黎書洛還是強打精神配合他作秀。

「去開車吧。」夜焰打斷司鳴沒有必要的飯後娛樂，示意黎書洛換衣服。

掃了興的司鳴眼神幽怨，幾乎要在夜焰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看我做什麼？」黎書洛去裡間換衣服，夜焰的態度也不再溫和，「他身體還很虛弱，你應該讓他多休息。」

「我不就跟他說了幾句話。」司鳴小聲嘀咕，匆忙收拾了桌上的殘局出門。

黎書洛掙紮好一會兒才換上衣服，腳步虛浮地走出來，到夜焰面前。

他臉色依然不好，泛著不正常的青白，兩頰因為低燒，又帶了幾絲紅暈，說不出的可憐詭異。

夜焰壓下從心底直直衝上來的內疚，用一貫的平靜語氣:「不舒服的厲害嗎？」

黎書洛點點頭，結果動作幅度太大，眼前暈眩一片，只好本能地伸出手摸索支撐物。

夜焰扶住他摸向自己的手，等黎書洛站穩後，才動作輕柔地將他打橫抱起。

夾雜海風鹹味的檸檬香氣飄了黎書洛滿鼻腔，同樣的氣味到夜焰身上，只讓黎書洛無比安心悸動。

出了病房，黎書洛混沌的腦子後知後覺意識到害羞，於是把臉埋在夜焰懷裡，企圖躲開周圍人略帶異樣的目光，沒想到短短幾分鐘竟睡了過去。

懷裡的少年很輕，棉花糖一樣香甜柔軟，微微伏在夜焰懷中，頭髮蹭到他的下巴，小貓崽似的招人憐惜。

夜焰一直抱著黎書洛，看他在自己懷裡睡熟，又迷迷瞪瞪醒過來，慌亂地往旁邊的座位上挪去。

「對不起，夜叔叔……」黎書洛自知冒犯了夜焰，連連道歉。

夜焰不緊不慢，把從黎書洛身上滑落在地的外套撿起來放好，才悠悠開口:「口水擦一擦。」

黎書洛的慌亂中又摻雜上一絲尷尬，展開夜焰遞過來的手帕，捂住臉靠在角落一言不發。

小孩懊惱害羞的樣子很可愛，整張臉蹭在灰藍色帕子里，露出的耳朵透著淡粉色，白皙的手緊緊捂住帕子，半天不敢抬頭。

夜焰拍拍他的背，叫他寬心，然後溫柔地將衣服重新蓋在黎書洛腿上。

帶有餘溫的外套落下，黎書洛才從帕子里探出兩隻眼睛，悄悄打量夜焰，後者已經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上。

「夜叔叔，你今天不忙嗎？」

少年的詢問叫坐在前排的司鳴炸了毛，他記掛著剛剛被夜焰訓責的仇，回過頭幽幽斜了黎書洛一眼:「怎麼可能不忙？為了接你回去，晚上我和老夜都得……」

夜焰伸手捂住司鳴的嘴，眼不見心不煩地把人推出視線，跟黎書洛解釋:「別聽他瞎說，本來說好了接你，昨天和今天來都一樣。」

司鳴氣成河豚，抱著胳膊，在前排只喘氣不出聲，

夜焰真是被這男孩迷了心竅了，處處對他例外，老來得子的爹一樣寵他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