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見歌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餐館的，他喝了不少，出來卻被晚風吹的一激靈，渾身的汗起了又下。

鄭秋實說出那句話之後，辛見歌當場就沒能繼續裝下去。

鄭秋實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也沒再怎麼刺激辛見歌，無關緊要地聊了兩句過後就告辭了。

辛見歌閉了閉眼，撥通了一個電話。

這是他第幾次給辛亞打電話？他沒刻意記過，反正兩隻手能就能數的過來。他和辛亞從小就沒什麼話可以說，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好像給辛亞打過電話問她能不能開家長會，但辛亞拒絕了，甚至不是推脫，是直接拒絕。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

在辛亞手下公司工作後，因為中間有個阿蘭，他就更不需要直接和辛亞溝通。

當然，不僅是他不想看到辛亞，辛亞也不想看到他。除了在一些人面前需要裝裝母子情深之外，他和辛亞私下從不聯絡。

電話快掛斷時那邊才接，聲音非常不耐：「喂？」

「你跟那老頭說了什麼？」辛見歌陰沉著臉，手也攥的死緊，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電影的事。」辛亞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你要是當場就拿下了我也不用專門去和鄭總聯繫。」

辛見歌冷笑一聲：「你把我賣給那老頭了？」

「不用說的那麼難聽。鄭澤雨能看上你是好事，你和她多接觸多接觸，要是能結個婚就更好了...」

「結婚」這兩個字好像一塊烙鐵，把辛見歌燙的一哆嗦。舌頭在口腔里逡巡一遍，把牙齒一二三地數了個遍，想開口卻是忍不住地先笑了一聲。

「結婚。」他念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覺得頭暈似的倚靠到了背後的牆壁上，閉上眼睛，「辛亞，你真他媽把我當一個你養的小玩意兒了？」

「你給我好好說話。你是沒見過人結婚嗎？鄭澤雨長得又不醜，能傍上她對你也有好處。」

辛見歌眸色暗深，而後忍不住似的，一拳錘在了牆壁上，模糊燈光下暗紅的血蹭出來。

「我，不，需，要，傍，著，誰。」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連齒間都有些血腥氣，聲音都不可避免地帶了顫。

那頭辛亞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依舊冷靜：「你要是真能娶了她，合同我可以給你作廢。」

那束縛著辛見歌的一紙契約。

那合同若是廢除了，他立刻就能脫離辛亞的控制。並且如辛亞所說的，拿到鄭家手中的權勢和財力。確實是天高海闊任自由了。

而辛見歌只是冷笑一聲：「不可能。」

說完他就揚手將手機狠狠扔了出去。

手上載來鑽心的痛。他剛剛那一拳一點沒留手，是實打實地朝牆壁砸過去。

砸向這個他無能為力的世界。

他根本不知道辛亞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已經答應了，已經下決心要熬過這些年，屈辱也好不甘心也好，只要這幾年過去，他就能重新清清白白一身，不用在乎任何倫理道德，只做自由自在的辛見歌。

但她一定要這麼做。

辛見歌當然知道鄭家的財力和手段對辛亞來說很重要，但他沒想到自己會直接不加告知的成為她手裡談判的籌碼，甚至起因都不是為了兩家聯姻，而是為了一個電影的角色。

一個角色。就可以讓她把自己這個從來都不管不問的便宜養子轉身送人，像是賭博場上的一塊麻將。

辛見歌渾身都是冷的，手流著血，就那樣麻木地站著。

一直到餐館打烊，有人走了出來，才發現了陰影里站著的辛見歌。

小姑娘嚇得呀了一聲，然後才發現他的手流著血，立刻制止了後面人關門的動作，帶著辛見歌進去，找東西簡單包紮了一下。

辛見歌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被人拉到了屋裡才覺出寒冷和疲憊，他聲音沙啞：「勞駕——借我個手機，我想打個電話。」

電話辛見歌沒打給秦天明，而是打給了阿蘭。

雖然他知道秦天明一定會來接他，而且絕不會對這種情況有什麼想法，但他還是不準備告訴秦天明。

儘管他現在非常想他。

辛見歌不願意讓秦天明再了解他困獸猶鬥般的處境，看到他這裡一團爛泥的糟糕。

只是談個戀愛而已，他沒那個資格要求秦天明承擔他這裡的困境。

況且麻煩太多，萬一秦天明也終於忍不住，抽身離開了呢。

他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找了個家。

無視小姑娘閃閃發光的神色，辛見歌疲累地閉上眼睛。

然後又睜開：「手機——麻煩你再借我用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