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禮安收斂平日的弔兒郎當，裝得儒雅隨和。

桑遠赫等的就是魚兒上鉤，頷首坦言，「早，坐吧。」

服務員認出尤禮安，上前詢問，「柯里斯先生早安，早餐照常是黑咖啡、蟹柳沙拉和雞蛋三文治嗎？」

「這位先生點什麼，我也來一份。」尤禮安輕微挑眉，像在挑釁也像宣戰。

待服務員走開，尤禮安攤開報紙，隨意搭話，「本人尤禮安·柯里斯，先生怎麼稱呼？」

「桑姓，名遠赫。柯里斯先生這麼信任我的口味，桑某很意外。」桑遠赫摘掉口罩，免去對方古怪的打量。

側臉青紫傷口連接看著像手掌，誰手勁這麼狠，是想把這張臉打歪嗎？

尤禮安瞥一眼傷口，職業病發作，「桑先生的傷口不能隨意處理，有一款藥膏只有K國有，您不是易過敏體質的話，我建議您買來塗抹，最開始會有清涼刺痛，但是第二天青紫淤血會散很多。」

「謝謝柯里斯先生關心，桑某記下了。」是還在醫護行業工作？桑遠赫回憶盛煜多年前的吐槽，說尤禮安的家人逼他回家繼承家業，不時去醫學院或者做志願的療養院堵人。

「桑先生，您和阿煜什麼時候結婚的？我沒聽我們共同的好友提起過。」尤禮安幫取消訂房記錄時順便查了隨行人員的情況。

他原以為桑遠赫是對方露水新歡，沒想到會扯上婚姻關係，一時不知是盛煜在故意氣他，還是盛煜真的打算跟對面這位小朋友好好過日子。

「或許，大家都是體面人，心底都清楚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難道有人會好奇別人聽到前任婚訊的神色嗎？總之我不是，畢竟舊情故人若值得，就不會成為，舊情故人。」桑遠赫兩次強調【舊情故人】，似乎宣示主權，警告某位過去式不要裝腔擺譜顯得多關心盛煜。

「哈哈哈，這話聽著，桑先生對我有很大敵意啊，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尤禮安合上報紙，捧讀奉承著拍兩下手掌。

桑遠赫雖笑著，但眼神很冷，甚至無視尤禮安的言行舉止，這對他來說很失禮，不過這種人太給面子就會蹬鼻子上臉，太客氣迂迴反而露怯，像是側面應徵自己內心的不安，擔憂尤禮安的出現毀了他們間的安寧，那樣，反倒是尤禮安獲勝了。

「怎麼可能，柯里斯先生幽默風趣，一定很討別人喜歡，桑某又怎麼會敵對您呢？至於誤會，你我這才第二次見面，不可能結下樑子，柯里斯先生會有這種感覺，或許是我太淡然，畢竟不可能是您做錯了，對吧。」桑遠赫話音剛落，服務員將早餐呈上。

「您好，這桌的單子，算我賬上，我請客。」尤禮安心跳如鳴鼓，他難得不悅，細聽能知道他呼吸急促，心亂了，明顯是被對方的陰陽怪氣打亂平日調侃的節奏。

「那多不好意思，豪華VIP套房有賴於您的關照，現在早餐也蹭到您的好意，要是盛煜知道就得著急了。」話雖如此，但是桑遠赫語意模糊，沒多感謝，也沒多推脫。

尤禮安開始重新打量對面的人，兩人眼神對撞，僵持中瀰漫起無聲戰爭的硝煙。

「阿煜會管別人了啊，真難得，也可能是你年紀小，擔心你做事莽撞。」尤禮安一面說得自己有多了解盛煜，一面諷刺桑遠赫年紀小做事不圓滑。

「轟隆——」室外的雷鳴相當配合局面，一閃一鳴劃開敵友，拉開距離，形成新的對峙。

桑遠赫抬眸對上，輕微昂頭，不顯卑躬屈膝，更不先高傲不容人，他就是一笑，淡然得很，「有人心疼在意，是一件福祉的事，不必牽扯到管教。人與人之間本就應該平等尊重的相愛，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不是嗎......桑某話有些多，還望見諒，畢竟您比我年長，見識比我厲害，怎麼才算健康的情感關係，您應該比我更了解，是吧。」

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尤禮安很欣賞桑遠赫溫潤公子的面貌，但是他是盛煜的人，說話做事多少偏袒盛煜，字句帶針沾毒，他越看對面越覺得內心堵得慌，真讓人不爽。

「桑先生太謙遜了，應該是我跟您討教，若是有時光機，聽了您的見解，過去的我就不會做錯事了。哈哈哈哈，到時就不是我接喜帖，而是請您來喝喜酒了。」尤禮安假笑著，再道，「別多想哈，只是覺得您更厲害，開個玩笑。」

「哈哈哈，您真會開玩笑，只是有些抱憾，有句俗語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桑遠赫故意為之，沒有點明誰是好馬誰是回頭草。

尤禮安心下明了對方的目的，他說什麼都會被懟，那好，今早誰都別想安然如意。

「倒不能這麼說，我不是淡忘舊情的人。」尤禮安捏出掩蓋在衣服後的項鏈，上面嵌著一枚素雅別緻的莫比烏斯環戒指，「我們曾經挑的訂婚戒，不知阿煜有沒有留著。」

「我還以為桑先生會戴戒指，所以我才沒戴。」尤禮安明晃晃的惡意讓桑遠赫惡然生寒。

「我們的啊，說出來不太好意思，太顯眼就都沒戴。」桑遠赫有備而來，他拿出錢包，敞開第一眼就見一張拍立得相紙照著兩位笑如燦陽，臉貼臉比耶合照，無名指戴著誇張的小熊玩偶戒指，單從笑容來看，他們的福祉快要溢出相紙。

「還是盛煜跟我求的婚。那天很熱鬧，盛煜是個新奇搞怪的人，挑了這對戒指，其實是為了減弱他心裡的害羞。他說，『這輩子跟定你了，誰來都拆不散，天塌下來一起扛，今天就給個明白，咱們結婚吧，要永遠在一起』。」桑遠赫自豪地合上錢包，看向尤禮安的眼神似乎在宣告【你還有什麼奇招】。

尤禮安匆匆瞥一眼就不樂意看下去，「是他能說出的話啊，真是恭喜你們。」

這話聽著恨得牙癢癢，桑遠赫倒覺得這句話是今早最討喜的一句。

「謝謝您的祝賀和早飯，我得回去了，不然盛煜醒來看不到我，會擔心的。」桑遠赫以勝者的姿態離開，等搭乘電梯時才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恢復日常運作才感受到後背沁出薄汗。

剛剛戒指出現那一刻，他喉嚨發澀，事因他們還沒走到求婚這一步。

至於那張照片，如若尤禮安細看，一定能找出破綻，縱使保存再好也有些模糊的相紙，那已是八年前的照片，所謂戒指是道具，求婚語是舞台劇台詞，他們笑得開心，一個是發自內心，一個當作一場玩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