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遠一些的地方，也是雨幕浩大，已經幾乎看不清東西，路面上的積水匯成了渾濁的小河，嘩啦啦地急切地向稍微低一些的地方流去，爭先恐後。

狂風攜著雨水到處亂砸，白黎雖然站在大廳門口，也還是被波及到了一點。

白黎看著眼前的場景，那一瞬間，他竟有些恍惚。

——好像不知怎麼地……他覺得，他曾親眼見過比這更加聲勢浩大的場面，不，應該說是比這不知浩大了多少倍的場景——海水倒灌、颶風將發黑的水幕席捲上天，然後猛烈灌下，就像是……天都漏了一樣。

而他就站在那風暴的面前，任狂風吹亂他的衣袍，他只是看了一眼身後很遠很遠、遠到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知道這一次自己……一步也不能退。

可……他怎麼可能見過這樣的場景呢？這麼大的颱風——暫時稱為颱風吧，都能算的上是天災了。

在這樣的災難面前，沒有人能倖免。

而且……他那個時候朝遠方看的最後一眼，那種悲傷獻祭卻又解脫般的感覺，又是在看向誰……

白黎愣在那裡，狂風捲來，帶著冰涼的水，打在他身上，可他毫無反應。

突然，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很有力，他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隻手拉進了玻璃門。

玻璃門在身後悄然閉合，擋住了外面暴虐的風雨，也擋住了大部分喧囂的聲音。

白黎茫然地抬起頭，他的面前，風林眉頭緊皺：「怎麼不知道躲一躲？」

白黎：「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說自己剛才在颱風里走神了？

風林：「身上涼成這樣，你——」說到這裡，風林突然頓住了。

白黎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他怎麼知道他身上涼……而且……他仰頭看著風林，那張不苟言笑的臉近在咫尺。他和風林的距離……好像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白黎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風林一把將他拉進門，因為慣性，他是直接靠在了風林的身上……而他發著呆，就這麼一直靠著沒動……

風林大概是出於習慣性的禮貌，一隻手扶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是本能保護的姿態，虛虛環在他的身側。簡直就像，怕他一不小心又被風吹著、被雨淋著一樣。

白黎知道，風林的舉動應該只是處於日常的良好教養，他大概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

可是……我是彎的啊……

無論男女，都要避嫌。

而現在這樣……立刻退走吧，顯得太刻意，繼續維持吧，又有點矯情。白黎很為難。

感覺到白黎的表情變化，卻是風林先往後退了一步，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側，眼睛卻還是一直緊緊看著白黎。

白黎調整了一下心態，趕緊表示對老闆回護之恩的感激：「剛才……謝……謝謝你。」

風林薄薄的嘴唇輕啟，想要說句什麼，這時，梨梨從旁邊的電梯里跑了出來，放心地說：「白黎哥哥，你還沒走啊——幸好幸好！要是剛才你出去了，怕剛走幾步就要被困在雨里啦！」

聽到梨梨的聲音，風林有很短暫的怔愣，就像是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不受控制的事，現在突然被外來的動靜驚醒了一樣。

他沒再說話，目光從白黎身上移開，看向了風雨交加的門外，彷彿之前的「熱情」都是錯覺。

一瞬間，他又是那個冷淡的老闆了。

白黎卻是有點驚訝，他看著梨梨自己獨自一人從電梯里出來，忍不住問：「剛才你自己一個人在車庫裡嗎？」颱風天，樓上樓下一個人也沒有，老闆竟然放心把他女兒撂到地下車庫裡，自己先跑出來？

這可不像是那個——閨女下來幾分鐘找個狗，都能緊張半天的人——能幹出來的事。

可風林一直漠然地看著門外，就像是壓根就沒有在聽梨梨他們說話，更別提要他解答了。

還是梨梨自己說了：「我們開車剛出車庫，就發現了，現在根本沒法走，雨太大了，太危險了！爸爸也想到了這個，他怕你傻乎乎地不管不顧衝出去，停了車就趕緊來找你，然後，他嫌我小短腿走得慢，就說先上來看看，叫我稍後自己跟上。」

傻乎乎地不管不顧衝出去什麼的……咳……

不過比起這個，白黎深深懷疑，梨梨口裡描述的那個「會擔心別人的熱心市民風先生」，跟他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現在還在不言不語地欣賞門外下大雨的「沉默寡言風先生」——並不是同一個風先生。

也可能是小孩子視角，看東西誇張了吧，白黎覺得還是這麼解釋比較可靠。

然後，像是在發脾氣一般，梨梨嘟著小臉：「——小短腿走得慢……別人這麼以為就算了，爸爸自己也這樣說！也不知道我一直小短腿是怪誰！要不是爸爸太笨找不到……」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又嘆了口氣，「算了，其實也不能怪爸爸，爸爸也很可憐的。」

風林：「……」

白黎看了眼那個「雖然笨」但「也很可憐」的風先生，有點想笑。他忍了半天，成功地把情緒憋了回去，組織了一下語言，對老闆進言說：「讓梨梨一個人在車庫裡，還是太危險了，下次還是……嗯，盡量還是別有下次了。」

原本一直裝作聽不見外界說話的風林，視線總算從玻璃門上收了回來，他看向了白黎。

然後過了七八秒之後……他還是看著白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把白黎看得都有點緊張——這是嫌我多事，不該管到人家孩子的頭上嗎？

白黎默默自我反省，剛才我是不是不應該……

梨梨卻挺無所謂：「沒關係的白黎哥哥，我其實很厲害的，爸爸平時，就是對我緊張過度了。」

然後很快地，風林竟然跟著附和了一個「嗯」字，並且接著還表示說：「不過我下次會注意的，不會再這樣了。」

這次輪到白黎：「…………」

他眨了眨眼，沒搞清狀況。老闆為什麼要因為沒帶好孩子，向我保證下次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