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衍自然是搖搖頭，這種程度上的受傷，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太過嚴重，他也還能撐得下去。

床邊的人卻是沉默了許久。

他今天來這裡，並不是巧合，畢竟是一個學院的學生，他又時常關注著陳知衍，自然對這裡的情況有所了解。今天早上起來他便看到了經管的大群里和表白牆上出現了匿名的帖子，內容無非就是將陳知衍的身份曝光了出來。帖子里倒是沒說明他源自哪個家庭，只是將他私生子的身份說了個一清二楚。

看到這個帖子，他便想起了那個軟乎乎的男生，幾乎一個上午都在惦記著這件事兒，下了課就往陳知衍這邊的趕去，沒想到碰上了那樣的情況，還看到了滿臉是血的小孩。

「你最近有碰到過什麼人嗎？」賀時遠將陳志遠手裡的毛巾接過來扔到一旁，看著對方的雙眸坐姿有些謹慎，「就比如和今天為難你的那些人類似的。」

賀時遠對此有自己的猜測，能夠知道陳知衍的身份的人必定和陳頌年認識，那也就是陳頌年好友中的幾個。陳頌年不會愚蠢到自己把事情抖落出來，那隻會給他惹更多的麻煩，所以也一定是他脾氣腦子都不太好用的其他幾個狐朋狗友。

而陳知衍的沉默和遲疑便是最好的答案。

「好，那我知道了。」賀時遠皺了皺眉，抬手摸了一下陳知衍胸口的衣服，那裡還殘留著血液留下的痕跡，「這些天你這些天你保護好自己，如果有什麼麻煩就聯繫我，我會幫你解決的。」

對方的保證倒是讓陳只有有幾分驚訝，畢竟在他眼裡，賀時遠和陳頌年是站在一邊的，對方竟然願意幫他，屬實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只不過經歷了這些事，他的警惕並沒有辦法完全放下，只是有些疏離的笑了笑，對賀時遠道了謝。

「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學長，只不過我會自己解決的，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陳知衍永遠對自己長相的殺傷力沒有一個準確的了解。他本就長的精緻，現在臉色蒼白，像一個易碎的珍藏品，只微微的露出一個笑，便讓人心生憐愛。賀時遠自詡並不是一個視覺動物，卻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孩比他印象中的還要勾人，還要讓人疼惜。

對於陳知衍的這番話，賀時遠並沒有正面的回答，陳知衍便以為對方是默認了。

只不過鬧劇的確如何時遠所預料的一樣，並沒有停止。陳知衍回到宿舍，室友們沒說什麼，卻遮擋不了眼神中的鄙夷和厭惡，他倒是能夠做到寵辱不驚，只是常常得人注視，總會讓人心煩罷了。

班級的孤立也愈來愈明顯，他每天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周圍的一圈兒都不會有人靠近，甚至上大課的時候都能自成一派無人與他交談。

陳知衍背著書包，一步一步的走到樹蔭下，他張望了一眼，輕咳了幾聲，從背包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貓罐頭和貓條。

從他蹲在這兒的時候，周圍便有了稀稀疏疏的聲音，幾隻小貓從草叢裡鑽出來，親昵地發出叫聲，蹭了蹭陳知衍的手指。

小動物就是這一點更討人喜歡，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們都會記得誰對他們好，也會記得如何去陪伴和報答。

陳知衍兩隻手抱著膝蓋，下巴搭在手肘上，看著小貓們吃著罐頭裡的肉，眼神也慢慢變得和緩。

「又來看他們了嗎？」賀時遠故意發出了點腳步聲，一步步的走到陳知衍的身後，和他蹲在一起。他看向身側這一小團男生，想起他在學校里經受的待遇，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這幾天為什麼不來找我？」

「嗯？學長，你很忙的，而且都是一些小事，我並不在意。」陳知衍搖了搖頭，依偎在自己的肩肘處，「而且我是私生子這一點，他們並沒有說錯，學長不也很討厭私生子嗎？」

「你和他們不一樣。」幾乎是沒帶什麼思索的，賀時遠脫口而出，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他皺了皺眉，側過頭，沒敢再去看陳知衍的雙眸，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開口，「你又沒有惹事，我沒有理由敵對你。」

「可你和大哥…可你和陳頌年是好朋友，你在我和他之間總要選擇一個的。」陳知衍並不是在逼迫賀時遠做什麼，只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與其現在與賀時遠交好以後受傷，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他殘留這樣的希望。

他的話的的確確讓賀時遠難以回答。

兄弟情義和莫名而來的牽掛之間，賀時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以陳頌年的性格絕對容不下陳知衍，也容不下與陳知衍交好的他。

「所以啊，學長就不必為我費心了，或許我的命數已經就這樣了，得過且過，看我最後能走到哪一天就罷了。」陳知衍看的通透，也放得下。這一世的命數，他怕是難以改變，他只能儘力做到自己力所能及，不讓他所做的一切白費就足夠了。

小貓已經將罐頭吃完，陳知衍將罐頭盒拿起來，從地上直起身子，在他起身的一瞬間，眼前便是一片黑暗，腳底微晃，頭腦發麻，渾身都軟了下來

「陳知衍！」賀時遠的聲音在耳邊，忽近忽遠，像隔了一層塑料布，讓人覺得悶悶的聽不清。

陳知衍再次睜開眼時，自己已經倒在賀時遠的懷裡，對方的表情滿是焦急和緊張。

「怎麼樣？還好嗎？要不要去醫務室？」

「沒事，只是剛剛突然暈了一下，沒有大礙，」陳知衍擺了擺手，等到手腳都恢復了知覺，才慢慢從賀時遠懷裡離開，「可能是我剛剛起的太快了，謝謝你，學長。」

平穩了身子，陳知衍向賀時遠道了，別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開都沒有收回視線。

賀時遠看著已經沒有人影的巷口，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手指抓握了幾下，像是還在懷念剛剛那虛空卻又柔軟的觸感。

陳知衍好像確實有些太瘦了，瘦到讓他覺得，這個男生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