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輕輕撥弄著手上的念珠，也不抬頭，又問宋猙:「小子，你聽說過太歲星君嗎？」

宋猙點了點頭，說道:「聽過，在修真界的典故上有記載，天上一共有六十位太歲星君，每年都有一位歲神當值，在當年當值的太歲被稱為「值年太歲」，是一歲之主宰，掌管著那一年人間的吉凶禍福。」

「對，就是你所說的太歲星君，但太歲敕令他們崇拜的並非你所說的那個太歲星君……在很久之前，還有一位太歲星君，祂相貌怪異兇惡，生有三頭六臂，面如藍靛，發似硃砂，上下獠牙，兇惡非常。時常大肆屠戮，造下殺業，為禍人間，他這樣的行為也被天上的神仙們所厭惡，便勠力擊之，那惡神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時便敗下陣來，逃至凡間苟延殘喘」

「後面祂怎麼樣了？」

「祂身負重傷，加之身上殺業纏身，沒多久便不治身隕了，而祂的屍身也逐漸被眾神的神力和業障影響，最後化為一坨爛肉，也就是凡人口中的視肉。」

「直到幾百年前，一個儺堂的戲子，在山上發現了視肉，並將視肉帶回了儺堂，與同伴們將其分食……那些人食用了視肉後便獲得了神力，也就是你們修士所說的入道。」

「吞食視肉雖然能讓人入道，卻也伴有極大的隱患……那些儺堂戲子在分食了視肉後入了道，但經常能聽到自己腦中有人在說話，加上他們總是作秀儺戲，祭神跳鬼，於是就瘋了……」

宋猙聽後，心裡有些詫異:「瘋了？」

「對，他們瘋了，他們覺得自己吃了視肉，自己就是惡神太歲在人間的化身，要聽從太歲的敕令，剷除一切沖犯太歲之人，這便是太歲敕令的來歷。」

「而我為什麼知道這些……因為五十年前，太歲敕令曾試圖衝進村寨，將我們白馬人全都屠戮殆盡……那時我的母親，上一任白馬巫祝，為了抵禦他們，將自己的生命祭獻給我們所信仰的黑熊神，也就是剛剛你見到的那位『神』。」

「黑熊神出手，殺死太歲敕令中的炳靈太子，端公，開山猛將，仙鋒小姐，這才拯救了白馬藏寨，為了防止我們再受到迫害，就以大法力聚來濃霧將我們整個村寨都藏匿了起來……

從那以後，太歲敕令便也銷聲匿跡了，你們如今見到的那位仙鋒小姐，應該是後來接手了仙鋒小姐面具的人，並不是五十年前死去的那位，他們太歲敕令的傳承也都來自那些儺戲面具，只要帶上面具，無論曾經是誰，無論是男是女，就不再算作是『人』了，而且他們也永遠無法摘下那象徵不祥的面具……」

宋猙聽後一陣無語，心裡暗自吐槽:這太歲敕令不就是一群神經病嗎？這個面具傳承怎麼聽起來特別像強制打工人給企業打工一輩子的黑奴合同呢？這不就是傳銷組織嗎？

但他只敢在心裡悄悄吐槽，不敢表露出來，於是正了正神色，繼續問道:「這個，所謂的太歲敕令為什麼五十年前要屠戮你們村寨？」

聽到這裡，神婆看著宋猙，又低下頭去，把面容埋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伴著燭光的跳動說道:

「方才黑熊神現身你也看見了，那你不妨想一想，黑熊神名為黑熊，但他現身時為什麼全身通紅呢？」

還未等宋猙回答，神婆便抬起頭來，雙目圓睜，嘴角上揚，似哭非笑，神色陰森森的說道:

「在惡神太歲為禍人間之時，曾途經巴蜀，在巴蜀之地和庇佑我們的黑熊神打了一架……『祂』被惡神太歲扒了皮啊……那通紅的……正是『祂』的血肉啊……」

伴隨著神婆癲狂的神情，桌上油燈的火苗也更劇烈的抖動起來，扭曲的火光和牆上的影子好似有了生命一樣顫動起來，宋猙心裡發毛，胳膊上冒出不少雞皮疙瘩。

根據神婆的講述，他大概猜到了原委……

黑熊神為了保護白馬人，跟惡神太歲打了一架，雖未身死道消，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那些所謂的太歲敕令們，精神不太正常，覺得消滅白馬人是太歲給他們下達的敕令，剷除昔日的手下敗將，所以才會在五十年前試圖屠戮白馬藏寨。

過了好一會，面前的老婦才重新冷靜下來，此時的她好似被剛剛的癲狂的舉動所影響，聲音聽起來比方才還要萎靡一些:

「小子，看在余家小子的份上，老朽且提點你幾句。五十年前我們白馬藏寨並不是因為弱小才被差點屠戮殆盡的，那太歲敕令的仙鋒小姐和甘生八郎在面具的傳承中，得到了一套可以將自己變作其他人的功法。

五十年前的仙鋒小姐就是變成我爹的模樣，滲透進寨子中，破了寨子百年來的護山大陣，所以我們才遭此一劫，這個功法每一代接受面具傳承的人都會學到，你可要小心點，最好別重蹈五十年前我們白馬藏寨的覆轍。」

「還有，明天早上，你陪著波瓦去山上搬一趟石頭吧……」

她說完後，便再一次低下頭，變回中午那一言不發的怪異模樣了。

宋猙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到此結束了，也不好得寸進尺、再加詢問，只能先回廂房休息。

走之前還不忘在地上摸索，找到自己剛剛丟失的絨帽。

這可是他新買的，可貴了呢，這一頂小帽子就要三兩銀子呢！

於是他撣撣帽子戴上，輕手輕腳地走回廂房，進門後見余彥平安穩地躺在床上，便微微放下心來。

他還一直擔心餘彥平會碰到什麼事，臨走前還特意在床邊設下了結界。

宋猙脫掉外袍，躺到另一個床榻上，腦子裡仔細思考著今晚神婆給他所講述的一切。

惡神太歲，黑熊神，視肉，太歲敕令，儺戲巫祝，面具傳承，仙鋒小姐，甘生八郎……

這一趟白馬藏寨之旅真的顛覆了他的認知，他也是第一次，直面『神』。

黑熊神的力量真的實在太過強橫，在黑熊神抓住他的時候，他根本毫無反手之力，他甚至根本沒能看到黑熊神的真面目，只能大概根據老婦的描述和看到的東西推測一二，這種未知的恐懼，真讓人毛骨悚然。

他又想到，那時也是靈力受到了某種限制而無法打開儲物袋，難道因為這裡是黑熊神庇佑的地方，所以外來人不得使用靈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