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荀衡開始打工，他就有了永遠倒不完的苦水。

每天中午吃飯時間，荀衡都會生動且形象地對范高義他們訴說著自己苦逼的打工生涯。

比如每天站好幾個小時，搞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啊！比如每天都有男客人對他進行各種這樣那樣無理的騷擾啊！反正就是巴拉巴拉個沒完。

多聽幾次，連記性最差的范高義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最後，荀衡象徵性地再來檢討一下陳詞：「千錯萬錯都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

眾人囧。

有時，午夜夢回的時候，荀衡會深刻反思自己當初為啥要選擇去奶茶店打工，他就應該去網吧當網管，不僅上班可以坐著，還可以上網。

能堅持下來，還是因為他那股不服輸的勁兒，為了證明自己，他這次算是咬牙豁出去了。

好在他一個月就賺夠了一萬多塊錢，提前一個月完成小目標。

這天上午一發工資，荀衡就迫不及待地給荀父打電話，把自己這一個月來的表現極力地誇大誇大再誇大，重點渲染吃苦耐勞、頑強不屈的精神，硬生生地把自己吹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不二存在。

末了，荀衡再提煉出這些話的中心思想：「爸，你看你給我那五萬塊我不僅沒花多少錢，我甚至一個月就賺了一萬多塊錢，算是超額完成了吧？爸，你能不能別再凍結我的銀行卡了？」

荀父沒在電話里表態，只讓他明天回一趟京市。

「爸，你的意思是？」荀衡心如擂鼓，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在荀衡差點抑制不住，覺得自己勝利的時候，荀父淡淡說道：「你爺爺奶奶想你了。」

之前有多期待，荀衡現在就有多失落。

沒聽到兒子接話，荀父問道：「怎麼了？」

荀衡跟他老爸鬥智斗勇，裝作很是無奈道：「我也想爺爺奶奶了，可是我走不開，我下午還要工作，自從在奶茶店打工，我是一天假都沒請，沒想到我竟是個工作狂，我這一點可能是隨了老爸你。」

革命尚未成功，他還知道要穩住人設。

知子莫若父，荀父又豈能看不齣兒子的心思，忍住笑，說：「工作要緊，明天你不用回來了，回頭我跟你爺爺奶奶說一聲。」

沒聽到自己想聽到的，荀衡忙說：「別呀！工作是要緊，可是關愛老年人陪伴爺爺奶奶更要緊啊！」

為防老爸再說出什麼他不喜歡聽的話，荀衡快速丟下一句話就掛斷了電話：「我這就去跟老闆請假，明天一早我就坐飛機回去。」

荀衡是先訂的機票，然後再向老闆請假，請假時自是費了一番工夫。

他本來想請假一個星期的，奈何老闆卻只批准了他三天。

想到自己明天要回京市，中午一行人吃完飯，荀衡請范高義他們喝奶茶，他自己沒喝，他現在一聞到奶茶味就想吐，「我回京市幾天，中午你們不用等我一起吃飯。」

一聽荀衡要離開D城，眾人不舍道：「你還會再來吧？」

跟大家發展了堅實友誼的荀衡向他們保證：「會，我就是回去小住幾天。」

荀衡轉頭看向一旁捧著奶茶一口沒喝的紀硯池，柔聲道：「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紀硯池真心實意道：「不用急著回來。」

荀衡深深道：「我放心不下你們。」

范高義等人：我覺得「們」字是多餘的。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歸心似箭的荀衡終於到家了，望著闊別一個月富麗堂皇的別墅，一時百感交集。

近段時間吃了很多苦的他方知眼前這一切來之不易。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收拾好心情，荀衡像只歡快的小鳥，興奮地竄進別墅，還沒高興幾秒，語氣猛然驟降：「——爸你怎麼也在家？」

「我為什麼不能在家？」為了迎接兒子回來，特意讓助理推遲今日行程的荀父冷聲問道。

原本想著趁老爸不在家，偷偷讓爺爺奶奶勸說老爸解凍他銀行卡一事的荀衡見此，陪著笑找補道：「這不是你平時都工作繁忙嘛，我就以為你不在家。」

一旁早已盼望多時的二老走上前拉著荀衡的手，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心疼道：「乖孫子，你瘦了。」

「嗯，瘦了好幾斤。」有人疼的荀衡也顧不得荀父在場，忍不住當場訴說著自己心中積壓的各種委屈：「爸就給了我五萬塊錢，為了省吃儉用，我是飯吃不飽、覺睡不好，爺爺奶奶，你們都不知道我每年吃的是什麼，還有，為了省錢，我租了一間很便宜很便宜的房子，那房子都沒怎麼裝修，而且床還很硬，還有還有，為了能賺到錢，我在奶茶店打工，每天要站好幾個小時，直到半夜別人都睡了，我才下班，每天都腰酸背痛……」

說著說著，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老爸，荀衡就氣，不由側目瞪了荀父一眼。

二老心疼地無以復加，荀奶奶更是眼含淚花：「乖孫，你受苦了！」

荀衡安慰道：「其實想想我這些苦跟你們當年吃的苦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越表現得懂事乖巧，二老就越心疼，「乖孫，這次回來，你就別——」

話未說完，被坐在沙發上喝茶的荀父給打斷了：「你這大包小包里都裝著什麼？」

荀衡裝作沒聽見，繼續跟他爺爺奶奶訴苦。

二老心疼孫子，但也知道關鍵點在他們兒子身上，兒子不發話，沒人敢解凍荀衡的銀行卡，就用眼神提醒荀衡別忘了去哄哄他爸。

荀衡當然也知道這個家裡他老爸當家，來京市的飛機上，他都想好了要怎麼哄他爸，可是此刻一看到他爸，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天管家跟他說的話。

「老爺也說了，您死了，他跟夫人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荀衡氣性來了，賭氣道：「我不去，反正他也不管我的死活，他都說了我死了他還可以再生一個。」

聞言，二老震驚地扭頭問荀父：「你真這麼說了？」

荀父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荀衡望著二老：「爺爺奶奶，要不是掛念著你們，這個家我是不會回來的。」

「乖孫——」

「爺爺奶奶，這些是我買給你們的，都是D城的特產。」荀衡轉開話題，打開自己腳邊的購物袋，取出裡面的東西。

想到乖孫子賺錢不容易，荀奶奶說：「買這麼多，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多少錢。」

中午吃飯時，為了緩和父子倆之間的關係，荀奶奶把一盤菜端到荀衡面前：「你爸知道你愛吃這道菜，特意讓廚房做的。」

可是一頓飯下來，荀衡唯獨這道菜沒吃。

「爺爺奶奶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去午睡了，就不陪你們了。」

荀衡一回房，二老就數落起了兒子：「你也真是的，那話能隨便說嗎？」

荀父解釋：「你們也知道他的性子，我要不這麼說，他能乖乖聽話去D城？」

「那也不能說這話啊！多傷感情啊！」

被兒子冷落，荀父也後悔了。

荀奶奶做主：「我看別讓衡兒去體驗生活了，咱家這麼多錢，又不是養不起他。」正待荀父要開口，荀奶奶忙又說道：「別說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他去D城吃不飽睡不好，就能有好身體？」

荀父：「你別聽他的，這趟回來他雖然瘦了不少，但是氣色卻明顯比以前好很多。」

自打荀衡去了D城，他每天的一舉一動都有保鏢向他彙報，兒子累是累了點，起碼沒怎麼熬夜了，煙酒也很少碰，一天三頓也能按時吃。

話雖如此，荀奶奶提醒他：「再這樣下去，衡兒不認你了，我看你怎麼辦。」

晚上七點，荀衡下樓吃晚飯。

荀父坐在荀衡對面，見兒子一聲不吭的，荀父拿出之前沒收的手機遞給他，示好道：「你的銀行卡已經解凍了。」

低著頭吃飯的荀衡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手邊的手機，仍舊不跟荀父說一句話。

二老見此，在旁說道：「乖孫，其實這次讓你去D城，本意是希望你能少喝酒少熬夜，要不當初我們也不會配合你爸把手機關機。」

荀衡戳著飯菜，聲音平平：「我怎麼瞧著他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了。」

荀父蹙眉：「我怎麼可能會不要你。」

荀衡望著荀父控訴：「你能說出那句話，就說明你有這個想法。」

荀父亮明態度：「什麼想法，我要是有這想法，你早就有弟弟妹妹了，還用等到今天！」

荀衡一噎。說的也是，他們這個圈子裡，就只他一人是獨生子，要是他爸想多要幾個孩子，早就有了。

但荀衡心裡還是憋著氣，嘀咕道：「指不定你外面有好幾個私生子，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言罷，荀衡覺得極有可能，這些年來他爸媽的感情一直不和，他爸在外面找小情人也不是不可能。

見兒子越說越混，荀父重重擱筷：「我要是有私生子，我早就帶回來養了，這個家裡你們誰能阻攔？」

荀衡被說的無言以對。

別人家的私生子之所以不敢領回家，是因為家裡有正牌夫人坐陣；而他家裡，他的媽媽一點都不喜歡他，從未關心過他，從沒為他的將來打算過，要不是因為她娘家那邊的公司需要這邊照拂，她怕是早就跟他爸離婚了。

荀奶奶也說：「乖孫，實不相瞞，我曾勸過你爸跟你媽離婚，再重新找一個，這些年，你爸媽之間的感情你比誰都清楚，你爸之所以不願意離婚再娶，那是因為顧慮著你，怕你有了後媽後受委屈。」

聽此，荀衡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嘴唇上下翕合了幾次，慢慢抿上，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他很清楚，這個家裡為他付出最多的就是他的爸爸。

好半晌，荀衡低頭認錯：「爸，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