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雁南在床邊坐下，戳了戳床上的小山包，「起來沐浴吧。」

小山包微微聳動，之後便沒了下文，只聽見少年微弱的聲音傳出：「前輩，不必了……」

尹雁南無奈一笑，調侃季鈺：「怎麼？還害羞了？」

「沒有……」

片刻後，似乎是經過了心理鬥爭，季鈺從床上坐起身來，在尹雁南的攙扶下進了浴室。

見季鈺如此不自在，尹雁南也有些尷尬，伸手解開了季鈺的腰封，想要幫他脫衣服。

季鈺唰得一下紅了臉，身子微僵，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避開尹雁南的手，「前輩，這……我自己來就好。」

他動作僵硬地褪下身上的衣物，扶著木桶邊，小心翼翼地跨入木桶後，便縮在木桶的另一頭，修長的雙腿蜷縮起，恨不得和木桶融為一體。

明明是個一米九的大高個，硬生生縮成了個膽小鵪鶉樣，尹雁南見此，不由得撲哧一笑，心中腹誹：季鈺也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嘛，害羞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尹雁南的語氣多了幾分輕快，揉了揉季鈺烏黑的頭髮，「小鬼，你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季鈺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只是還沒習慣這莫名的溫暖，自從娘親死後，就再沒有人對他這般溫柔，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竟讓他有些受寵若驚，甚至想要逃離。

為什麼？

因為他怕，怕自己習慣之後，這份關心卻突然消失了。

溫熱的水包裹著疲倦的身軀，試圖將一日的辛勞洗去，他卻始終無法放鬆下來。

男人為他梳洗髮絲帶來的微癢，擾得他心神不寧，恨不得這對他來說溫柔到致命的動作快些結束。

可當男人將他發間的泡沫洗凈時，他卻有些戀戀不捨，心中暗暗渴望著男人更多的觸摸。

但尹雁南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內心所想，將毛巾擰幹水、展開，放在季鈺的肩上，「身上就自己洗吧。」

或許是天生的劣根作祟，季鈺沉默半晌，握緊手中的毛巾，緩緩道：「前輩……這是嫌棄我？」

明明是平淡無比的語氣，尹雁南卻聽出了幾分委屈，他微微一怔，盯著木桶中低垂著腦袋的少年，心中泛酸，趕忙解釋：「我怎會嫌棄你呢？只是覺得有些尷尬而已，畢竟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有……」

「還有什麼？」少年聲音微啞，將頭扭向一側，抬手揉了揉眼角，似是在擦去即將落下的淚水。

這可把尹雁南心疼壞了，小心翼翼地握住少年的手，將自己手心的溫暖傳遞給少年，「還有就是……我不太喜歡和別人接觸。」

「那現在？」少年委屈地垂下黑眸，隱去眸中的暗芒，似乎是篤定了男人吃這一套，肩頭微顫，默默握緊男人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尹雁南以為季鈺是在不安，於是也同樣緊握季鈺的手，輕撫他的肩，柔聲解釋：「但是我不抗拒和你接觸，別擔心，小鬼，我不會嫌棄你。」

像是得到了某種承諾一般，少年似乎是鬆了口氣，唇角也漾起了淡淡的笑意，依舊牽著他的手，彷彿要把他牢牢攥在手心裡，低聲道：「謝謝你，前輩。」

尹雁南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拿過少年手中的毛巾，俯身輕柔地擦拭少年的身子。

少年雖瘦削，但脫衣有肉，腰腹結實，肌肉精壯，線條流暢，尹雁南卻無心欣賞這幅美景，更惹他注意的是少年小麥色的皮膚上無數的陳年疤痕。

他眉頭緊鎖，指尖輕輕劃過季鈺肩上那條延伸至脖頸的傷痕，這條疤的由來他再清楚不過，是季鈺被原主丟在後山禁地時留下的。

那時的季鈺也不過八歲，即便經歷了父母雙亡、門內欺凌，但終歸還是個孩子，貪玩的性子哪裡壓得住？

所以總是在院中跑來跑去，時不時摘朵花、拔根草。

原主本就不喜季鈺，又怎會讓他如此玩鬧？直接將八歲的小季鈺丟到了後山禁地，任由季鈺自生自滅。

但季鈺是男主啊，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讓他死呢？季鈺雖然受了傷，但也因禍得福，救下了以後會幫助他扳倒原主的魔教影衛時嫣。

尹雁南回憶著小說內容，思緒漸漸飄遠，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摸到了哪裡。

直到季鈺發出一聲悶哼，抓住他的手，他才回過神來，抬眸望向季鈺，打量著少年臉上不自在的神色，心中疑惑：自己這是握住了什麼東西，季鈺什麼時候帶了個保溫杯進來？

他低頭，定睛一看，瞬間面紅耳赤，迅速收回了手，站起身背對著季鈺，慌亂地解釋：「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天哪，他怎麼走神，走到這種地步？居然還……還以為那個是保溫杯。

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相比於他的慌亂不堪，少年反倒挺豁達的，「沒事的，前輩。」

這可讓尹雁南更加羞恥了，手忙腳亂地給季鈺洗完澡後，就坐在桌前懷疑人生，手無意識地握著小臂，突然冒出了個想法，好像和這差不多粗？這真是人能有的尺寸？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季鈺坐在床邊，思緒也亂七八糟、游離在外，剛剛的鎮定是裝的，心跳在那時就亂了章法，胸腔被撞得生疼，卻沒法平復下來，只能攥緊衣襟，企圖藉此掩蓋自己的心悸。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視力，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感，所以被前輩握住時，就像是一股電流穿過身體一般酥酥麻麻，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畢竟他之前沒做過這種事，也對這事沒什麼興趣。

但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自己變了，變得有些奇怪了，竟偽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來博取前輩的關心，以前他是最瞧不起故作嬌弱、乞求憐惜之人，可是現在自己卻……

而且，他還想要得到前輩的觸摸，更多的觸摸。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自己……

不，絕對不可能。

季鈺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肆意生長，撓得他心煩意亂，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季鈺，早些睡吧，你今天也挺累的。」

他乖乖點了點頭，躺下後緩緩合上雙眼，心中卻打起了小算盤。

尹雁南見他睡下，便打算起身去洗漱，只聽見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前輩……」

「怎麼了？」尹雁南轉身望向少年，室內燭光昏暗，他看不清少年的神情。

「……要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