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宋猙的不開心，一旁的波瓦伸出手，扯了扯宋猙的衣角，抬起頭，朝著他天真的說道:「大哥哥，你不要不開心啦，在我們這裡，池哥會驅鬼逐疫，將一切苦難全都趕走，你參與了祭祀，以後都會福祉的！」

說完，從自己兜里掏出了一根純白的羽尾，偷摸放到宋猙手中。

「這是之前父親為我挑選的羽尾，本來要留著等波瓦長大後帶在帽子上的，波瓦現在把它送給你，它會庇佑你吉祥如意，事事順心的！」

宋猙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羽尾，小聲問道:「那你呢？你把它送給了我，那你以後怎麼辦？」

波瓦噘著嘴，哼哼兩聲道：「過幾天我就跟父親說丟了，讓他重新為我找一根，我要最大最漂亮的！。」

「扎西叔不會生氣嗎？」

「噓！父親肯定會生氣，所以你不要跟別人說是波瓦送你的，羽尾對我們白馬人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不會輕易送人的！」

宋猙的內心彷彿被什麼觸動了，再開口時，聲音里摻雜著一絲不容易發現的顫抖，他問道：「波瓦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我啊？」

波瓦聽後，黝黑的小臉上揚起一個大大地笑容:「因為你是波瓦最喜歡的大哥哥！你會幫波瓦一起搬石頭，還送波瓦禮物，所以波瓦很喜歡你，你是波瓦的朋友！父親說你們今晚就要離開了，波瓦還太小了，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玩，我沒有去過外面，我也很期待外面的世界，所以給你波瓦的羽尾，讓它提波瓦看去波瓦沒見過的世界！」

波瓦說完後，覺得少了點什麼，於是又補充道：「其實波瓦不想把自己的羽尾送給你的，但是我怕你走了以後就把我忘了……所以大哥哥，你千萬不要忘了波瓦啊，你一定要隨身帶著我的羽尾，就讓它代替波瓦陪著你！等以後波瓦長大了，就來京城找你，到時候你就會想起波瓦了！」

宋猙看著波瓦天真無邪的樣子，眼眶微微泛紅，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會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波瓦，我會一直記得波瓦的。」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

「嗯，我們約定好了……」

隨著池哥晝前進的步伐，波瓦也歡樂的跳著腳跟了上去，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後，宋猙才緩緩蹲下身，茫然地坐在門檻上，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潔白的羽尾，心裡難受的要命。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帶著波瓦一起離開這裡，但又想到神婆和燕江對他說的那些話。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他也沒能力去管。

但是他真的能狠下心來不管不問，讓波瓦置身於危險中嗎？

明明波瓦……只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啊。

他應該肆意地奔跑在草原上，興高采烈地擺弄著自己珍愛的小木箱，然後健健康康的長大，成為一個優秀的鞋匠，然後離開村寨，去到處看看這美麗的大好河川。

這裡，不應該是他的終點。

宋猙下定決心後，站起身，握緊手中的羽尾。

………

到了晚上，人們都圍在篝火旁，伴隨著『池哥』們最後一個舞步的結束，人群里響起浩大的歡呼聲。

這場盛大的祭祀，到這裡就結束了。

大家拿出自家珍藏的佳釀，席地而坐，興高采烈的與彼此交談。

扎西叔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們身旁，他臉上並沒有旁人那般愉悅地笑容，神情凝重地對二人說道：「你們該走了。」

宋猙與余彥平對視一眼，快步跟隨扎西叔離開村寨。

寨門前，趙小松已經將東西都準備好了，該帶的全都裝進了馬車，隨時可以動身。

扎西叔拍了拍余彥平的肩膀，說道：「賢侄啊，叔就送你到這裡，你們快點兒下山，記到叔跟你說的話，莫要回頭！」

余彥平點點頭，回道：「我記住了，您也要多保重，注意安全。」

「你記到了就行，快走，你們過了霧牆一直順著馬車道走，很快就能出去，記得替我向你父親問好，叔就送你們到這了。」

在和扎西叔告別後，兩人迅速坐上馬車，穿過霧牆，順著車道揚長而去。

車廂里，他們誰也沒說話，氣氛十分凝重。

過了一會，余彥平突然開口，輕聲問道：「他們今晚都會死，對嗎？」

這一次，宋猙並沒有選擇隱瞞，他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對，你猜的沒錯，他們今晚都會死去。」

伴隨著他的回答，車廂里再一次安靜下來。

等馬車行駛到山腳下的時候，宋猙掀開門簾，讓駕車的趙小松停下。

余彥平看向他，彷彿早就預料到了，低下頭，平靜的問道：「你要回去嗎？」

宋猙轉過頭，看著他，突然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說道：「對，我要回去。」

「就算明知道很危險，你也要回去嗎？」

「對。」

隔了一會，余彥平再抬起頭時，眼眶周圍紅紅的一片，他又問道：「你明明知道可能會把命丟在上面，不能不去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要回去。」

宋猙說著，抬起手，輕撫著眼前人白皙的臉頰，安慰道：「沒事的，我可是修士，很厲害的，你要聽扎西叔的話，趕緊離開這裡，等你回京城了，來紅旗仙宗找我，好不好？」

余彥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宋猙笑了。

他知道余彥平很乖，一定會聽話的。

於是他轉身，跳下馬車，手中喚出拂塵，順著剛剛離開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離開前，用靈氣在霧牆上做了記號，他只要順著靈氣感應的方向，就能回到白馬藏寨。

不管此行後果如何，他都一定要回去。

趙小松望著宋猙離去的背影，掀開馬車的門簾，朝裡面問道：「少爺，就這樣讓姑爺離開嗎？」

過了許久，車廂里才傳來余彥平的聲音，他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讓他去吧，他都已經決定好了，我們現在也沒確定關係，我又有什麼理由留下他呢？」

其實扎西叔早就跟他說了，池哥晝後，整個白馬藏寨都會被惡人血洗，十分兇險，所以才讓他們趕緊離開，只是他不曾跟宋猙說自己已經知道的事實。

他記得那時扎西叔悄悄的對他說：「叔看的出來你喜歡那小子，所以你一定要看好他，那小子心很善良，也很衝動，你絕對不能讓他再回來，人這一輩子呢，很難碰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人，抓牢他，不要錯過，抱憾終身，叔沒什麼文化，講不出啥子道理，只能跟你說到這了。」

那時的他含淚應下。

但此時的他，卻無法阻攔宋猙的離去。

他明白如果讓宋猙回去，自己很可能因失去心愛之人而遺憾終生，但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不讓宋猙回去，宋猙會對此時悔恨一輩子。

他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都要在悔恨中渡過。

況且……他又何嘗不想回去呢？

如果他也會法術或者巫術，那他也肯定會義無反顧的回去拯救扎西叔他們一家和白馬藏寨的其他人。

可他只是一個凡人罷了。

他要是回去，也只能成為宋猙的負擔，除了給他添堵，起不到任何作用。

此刻，他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人生啊，有時候總是不盡人意，但卻這麼無能為力。

他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