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冠絕後宮的寵妃在除夕也知道給冷宮添些熱鬧，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兒：「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燭影微晃，當年的寵妃唱著的亦是一個得三千寵愛於一身的人。

時辰快到了，洛景見她唱到後面，氣息慢慢弱了起來便打斷了她：「娘娘安好。」

「是勾魂無常麼？」她停了下來，嘶啞道。

「是。」他道，「快到時辰了，我來送您一程。」

時辰到了，洛景上前幾步：「娘娘累了，先休息一會吧。」借著扶人的動作，他將她的魂魄勾出了體外。

那具肉身倒地，她也沒察覺。

她坐下看著他：「本宮見你有些面熟，是故人之子嗎？」

「娘娘說笑了，我一個陰差，上哪裡去與娘娘打交道。」洛景溫聲道。

實則不然，他是認識這位娘娘的。他六歲時，他爹因為先帝的變法身殞，他就被送到了皇後娘娘那，皇後娘娘去世後，他與楊非一同被她代為撫養，撫養那也是有先帝的旨意在，她才不情不願的接受，且對他們只盡了本分，論情分那是多一分都沒有。

這位娘娘只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做依傍，並不看得上前皇後膝下養著的孩子。

雖說如此，那也是養過他的，算作長輩。洛景以為，對待長輩應當溫和有禮些，不能那麼隨意。

「真不認得？本宮瞧你面熟得緊，可否告知姓名，或許本宮認得你。」昏暗中，她勾起一抹笑容，「不知無常願不願意給本宮這個面子？」

話中藏鋒，他可從沒見過這位娘娘這樣生拉硬扯地攀關係，或許是有所圖謀。圖什麼呢？圖他？

洛景道：「萍水相逢之緣轉瞬即逝，知曉姓名後再分開豈不是徒增煩惱？」

這位娘娘是識趣之人，見他不肯說也不糾纏，轉而說起其他的來，拉他說著生前的事，談及最後：「先帝生前最愛看我跳舞，能否讓本宮最後再舞一曲？」

她眼中似有懷念，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彎了一個弧度。

先帝每次要來她宮中時，她就興奮無比，神采奕奕，見著了先帝，眼睛裡都泛著光。先帝寵她，她也愛極了先帝，彌留之際有這樣的請求不奇怪。

洛景頷首，同意了。

她翩翩起舞，一步一蓮，一顰一笑間可見其風華依舊，昏聵狹小的屋子都好似寬敞起來了。

洛景覺著有些不對，仔細去看她的舞步，更不對了——她跳舞時踏著相同的幾步，一步不落地繞了他幾圈，之後門都離他遠了些，屋子是真的寬敞了許多。

隨後她駐足舞的那幾個點亦有不對，似與五行八卦相合，這是在布陣。

洛景雖看出是陣，卻不曉得是個什麼陣，這陣與幻陣有些相似。

且不糾結那麼多，又一個引他入陣的，上一個陳桃怨氣頗大便以生人為引逼他入局，這一個就直接將他納入陣中，看來找了那麼久的無名道士終於捨得現身了。

洛景悠哉悠哉地欣賞了一場舞，坐等入局，他想知道那道士最後會將他如何。

一舞終了，陣隨其成，白光乍現，洛景從容不迫地進了陣。

——

「少爺，林府的公子邀您明日浣香苑一聚。」

「不去。」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面無表情的吐著瓜子殼。

站在一旁的人還在問他明日的行程:「御史中丞家的表小姐邀您賞荷去不去？」

「不去。」洛景看著桌上擺在瓜子盤邊的聖旨，「什麼邀約都給我推了吧。」

聖旨是他剛剛從宮裡帶回來的，皇上，也就是他的親舅舅丟給他一個人，要他去做那個人的少傅。

他指著那聖旨道：「皇上給少爺我找了個差事，明日進宮教導皇子。」

管家不解：「兩位皇子皆已滿十六，還需教導什麼？」

洛景放下了手裡的瓜子，雙目無神：「說來都是孽緣啊。」

這話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那年他剛滿九歲，還在宮中做著伴讀。

皇上子嗣不多，一共兩位，大皇子楊凌比他大一歲，溫恭謙讓，少年老成；而二皇子楊非天真活潑，孩子心性。

少年老成的大皇子天天板著個臉，洛景也不知哪裡來的惡劣心態，總喜歡去招惹他，捉弄這位大皇子玩，原以為這位大皇子會像小姑娘那般惱怒，哪成想大皇子只是裝得老實，他如何捉弄他的最後都會被一一還回來。

兩人這麼互相捉弄了大半年，突然覺得沒意思，商量著雙方停戰，一起換著人捉弄，後來慢慢地就發展成了可以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的好兄弟。

某一天坐在一起時突然就聊起了以後想幹什麼，大皇子說自己不想做皇子，而是想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

洛景便說：「你現在被皇上當成儲君來養，他不可能讓你出去做什麼大俠的。」

比他還大上一歲的大皇子唉聲嘆氣說：「你向來主意最多，可不可以幫我想想怎麼逃出去？」

洛景苦思冥想，就在大皇子都快要放棄的時候，他聰明的小腦袋瓜突然靈光一現：「我聽說那守著邊關的大將軍要走了，你興許可以藉此製造混亂，然後混入軍營中，再從半道上離開，這樣不就逃出去了嗎？」

「可是我失蹤了，父皇也會派人找我的吧？」楊凌覺著不行。

洛景滿拍胸脯：「我替你遮掩一下，等他們發現時你不早就逃出去了嗎，他們不也抓不到你了。」

那時楊凌還覺得小夥伴會因此受罰，擔憂道：「你幫我遮掩被發現了後，你怎麼辦？」

洛景道:「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皇帝舅舅這麼寵我，肯定不會讓我受太重的傷的。」

於是就這麼拍定了主意。

兩個小孩就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細細商量了一下逃出去的細節，還有怎樣和那些將士打交道，怎樣賄賂他們幫忙遮掩，出去之後需要帶多少銀錢和去哪裡拜師，一一想好。

計劃如期而行，也許是機緣巧合，他們兩個的計劃竟然真的完成了一大半，十歲的楊凌因為長得比同齡人高，也會說話，進去後暫時沒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