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時遠坐在陳知衍的床邊，一夜沒合眼，直到陳知衍從昏迷中醒過來，他才敢鬆一口氣。

「知衍，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陳知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身上哪兒都疼，但是這樣的疼痛反而讓他有了自己還活在這世界上的感覺。

「別怕，陳家那邊我會處理好的，好好躺一會兒吧，我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

「嗯……」

男生的回應如同嬰兒囈語，賀時遠聽的心裡發疼，像是心臟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又扔在地上。他照顧好陳知衍，及時把醫生找過來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在下午就出來了，醫生單獨將賀時遠找到辦公室表情嚴肅。

「恕我冒昧，請問您和患者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朋……兄弟，我們是兄弟。」賀時遠將這句話說出口，可是心裡卻莫名的覺得不舒坦，但這股難受卻又莫名的感覺沒有維持太久，因為醫生接下來的話，便讓他覺得自己失心瘋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要保持冷靜，我們給患者做了檢查。結果不是很好，所有的指標都表明，患者目前患有血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白血病。」

「什麼？」賀時遠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皺著眉，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下，單手撫額，「醫生，抱歉，我好像沒聽清，您剛才說什麼？」

「我們為患者做了檢查，患者的造血幹細胞功能失效，您應該也注意的到，患者最近或許經常出現頭暈，貧血，出血等癥狀，這都是白血病的病症之一。再加上患者本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又有凝血障礙，隨便一樣，放在一個人的身上都可能是致命的。您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醫生的心情也不太好，沒有一個好醫生會在患者診出這種絕症的時候，覺得無所謂，更何況陳知衍還那麼年輕，只不過是一個剛成年了的孩子，「他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除了頻繁流鼻血和暈倒的癥狀，還有反覆發燒這樣的情況。每次發熱和出血的癥狀出現，就會對他的心臟再次造造成負擔，這也就是說，他現在的生命非常具有不確定性」

賀時遠沒說話，愣愣的坐在那，不知道做何反應，醫生見慣了這種情形，拍了拍賀時遠的肩膀，沒在說什麼。

對於每一個家屬來說，這都是噩耗，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靠他們自己挺過來。

「白血病如果置換骨髓的話，是不是有生還的希望？」

「這確實是這樣的，但是我們要考慮患者的心臟病等級已經很高了，在做骨髓移植手術的時候很可能出現危險情況，比如麻藥用量，出血導致低血壓以至於心臟病發。更何況貓熊血實在是太過稀有和珍貴了，我們醫院的血庫也不足以支撐完成這麼大型的手術。」

賀時遠閉上眼點了點頭，示意醫生他知道了。

他在外面站了許久，直到風將他的手臂都吹僵了，才回到了病房。陳知衍還靠在床頭看到他過來了，便展露出一個笑容，可這個笑容他怎麼看都覺得心酸，走上前，將不明所以的陳知衍抱進了懷裡。

他的動作很輕，就像是在抱著一個易碎品，陳知衍一開始不知道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意欲何為，可是他還是順從的靠在了對方的懷裡。直到他感覺到賀時遠的手在顫抖，他才意識到，賀時遠在害怕什麼。他自己的身體，他不可能一無所知，更何況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已經做好這樣的準備了。

陳知衍把自己靠在對方身上，任由賀時遠動作，即使對方無意的觸碰為他的傷口帶來了疼痛，他也沒有掙扎。

「我和家裡的長輩們說了，等你度過這幾天就回我那去住，老宅里人多熱鬧，而且有爸媽他們在，我也放心的下，學校那邊我會給你請假的，你這身體得好好養養才行，也省的你回學校，陳建川過去找你麻煩。」

賀時遠這一番話算是說的周全，陳知衍沒有拒絕，點了點頭，也沒有懷疑賀時遠是否另有所圖……畢竟，他自己也有私心，陳知衍輕輕抬起手，掛在賀時遠的後背上，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胸膛。

可就是這樣全然信任的情形，讓賀時遠的內心更加酸楚。

陳知衍在醫院裡養了七天，就被賀時遠一家人接了回去，說起來也奇怪，這七天里，陳建川竟然一次都沒有過來找過麻煩。

陳建川不來，陳知衍自然也不願意觸霉頭。他和賀家的人已經算是相熟了，賀家的幾個長輩都格外歡迎他的到來，只是看到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都心疼了不少。

「怎麼又瘦了？比上次見你的時候還瘦，陳家人真是……」賀奶奶半截話停在嘴邊，和老爺子對視了一眼，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里，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對陳家人的不滿，這個孩子他們很喜歡，這麼善良又孝順，格外招人疼，也不知道那陳建川是怎麼想的，「哎呦，小乖乖來，奶奶呀給你好好養一養。」

「對，知衍，你就放心的在這住著，叔叔會幫你處理其他事的。」賀時遠隨了他的父親，極為正直，所以賀父身上有與賀時遠極為相似的氣質，這股氣質讓陳知衍格外的安心。

他的房間就被安排在賀時遠的旁邊，離得近好照顧，最近幾天，他愈來愈容易困，這會兒就有些乏了，賀時遠將他抱回房間哄睡著之後才回到了樓下。

「阿遠，陳家那邊我會找人處理的，陳建川這人不厚道，這麼多年拋妻棄子，賣兒鬻女，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你和頌年那孩子交涉一下吧，他也長大了，有些事情還是要他自己接手。至於呂家……雖然他們沒做什麼，但是那個小子，我知道你看他不痛快，他手底下的產業不太幹凈，想怎麼做你自己處理吧，別鬧太大就好。」

「我明白了。」賀時遠點點頭，賀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父子倆不必多說，就明白彼此在想些麼。

在賀家，幾個長輩都把陳知衍當成個孩子來照顧，他們家的賀時遠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成熟，雖然這樣的孩子也讓他們覺得驕傲，可是終歸是讓他們有點遺憾，誰不希望乖乖巧巧的孩子對著他們撒嬌呢。

陳知衍的出現，算是彌補了幾個長輩心裡的那點兒小落差，更何況那幾個長輩眼睛明亮，看的出來賀時遠心裡的那些個或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想法和心思。

賀時遠在外奔波了一天，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陳知衍頭上包著繃帶，臉上敷著藥，手腕上也扎著紗布，坐在那兒看到他之後，便眉眼彎彎的，笑著擺了擺手。

忙碌的疲憊和內心的憤怒，在此刻平息，賀時遠臉上帶著笑意走到陳知衍的身邊，替他擦拭了一下嘴唇上的水漬，曖昧的動作帶來一陣酥麻，「放心吧，都處理好了，就在這安安心心的住下。」

他看著陳知衍的雙眸，提起唇角，眼神里除了笑意，更多的卻是藏在最深處的愛意和心疼。

「嗯，謝謝你，時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