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曉，天蒙蒙亮。

尹雁南從睡夢中猛地驚醒，摸索著昨日慌亂間放入衣內的樹精精血，幸好還在，他鬆了口氣。

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季鈺懷裡，少年英氣的面龐近在咫尺，不由讚歎：小鈺兒長得是越來越好看了，整張臉看上去硬氣俊朗，睫毛又長又密，鼻樑高挺，嘴唇的形狀也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嘴角向下，多了些疏離。

他這樣想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伸出兩根手指，戳上季鈺的臉頰，想要幫他揚起嘴角。

季鈺長睫微顫，緩緩睜眼，握住尹雁南作祟的手，放在頰邊輕蹭，嗓音帶著初醒的微啞：「前輩這是做什麼？嗯？」

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尹雁南下意識抽回手，往後縮了縮，卻被摟住腰身，被迫貼緊季鈺的身軀。

季鈺將頭埋進懷中人的肩窩，鼻尖輕蹭他頸側的肌膚，正想說些調情的話語，可那人卻把頭偏向一邊，抬手推開他，不解風情道：「你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臭臭的，回客棧吧。」

少年劍眉擰了擰，但還是收回了手，本就下垂的唇角又向下壓了些，鼻尖微慫，默默嗅了嗅身上的衣服，活像只被主人嫌棄的可憐小狗。

尹雁南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著遍地狼藉，怔了怔，隨後問道：「小鈺兒，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少年搖首，神情自若，「不是，我橫豎放心不下前輩，便聽著聲音尋來了，也沒遇著樹精，我還是在地上摸索了好久才找到前輩的。」

尹雁南眸中閃過輕微詫色，望向一旁安靜如雞、甚至藤蔓都盡數收回的樹精，「沒遇著？」

「嗯，莫不是找錯了地方？樹精不在這兒？」少年難掩失落之色，垂下黑眸，輕聲嘀咕，「但前輩為何會在這兒昏倒？」

尹雁南沉思片刻後，緩緩站起，順手拉季鈺起來，把精血放進季鈺懷裡，「樹精就在這兒，可能是我之前給樹精下的毒起作用了才會這樣，走吧，回客棧好好休息。」

他牽著季鈺走在回客棧的路上，忽而轉頭問：「你昨天有碰到王木嗎？」

少年眸光微閃，眉眼間染上一絲傷感，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只是隱約聽見師弟說要取我項上人頭。」

「那你還敢來找我？」尹雁南細眉微挑，聲音帶上些許笑意。

季鈺輕淺一笑，卻透出幾分涼薄，「我的命又不值錢，給他便是。」

又緊握住他的手，似是怕男人鬆手，又似不願放手，「若是前輩出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傻瓜，又開始說胡話了」，男人安撫似地同樣握緊季鈺的手，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把那一頭烏髮給揉了亂。

他卻側頭，彆扭地嘟囔著：「前輩別摸了，我都幾天沒洗澡了，臟。」

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外加上自家小狗側頭委屈的小模樣，男人不由得撲哧一笑，揉得更歡了，「我不管，再臟都是我的小鈺兒。 」

「嗯，永遠都是前輩的小鈺兒。」

少年張開雙臂，緊緊摟住男人的腰，好細，他邊想著，臂彎又緊了緊，似要將男人永遠困在懷裡。

這次尹雁南的傷勢比上次要重些，被他這樣抱著差點就喘不過氣了，便輕輕推開他。

他倒也沒說些什麼，只是攥緊了拳頭，袖中的黑龍動了動，而後沒了動靜。

兩人一同回到客棧，打算多休息幾天再去下一個地方。

待在客棧的日子雖平穩，但終歸還是有些無趣，這天，尹雁南百無聊賴，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集市上好熱鬧，小鈺兒想出去逛逛嗎？天天待在客棧，人都要待傻啦。」

季鈺黑眸微微一亮，欣然同意。他很少下山，對於凡人的集市也少有了解，到集市上也只是匆匆採購，便回了蒼華門。

「握緊我的手哦，可別走丟了。」集市上人聲鼎沸，男人只得貼近他的耳邊說。

「嗯。」少年乖乖點了點頭。

燈籠高掛，攤販吆喝叫賣，遊人嬉笑打鬧，無不烘托著歡樂的氛圍，兩人交握的掌心傳遞著溫度，引得少年的心也暖暖的。

尹雁南就這樣與季鈺慢悠悠地逛著，忽覺身後有一道視線瞪著自己，他轉頭，只見人群中蕭默臣對自己揮手，他眉頭緊鎖，該死，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

他只能握緊季鈺的手，加開了腳步，想要甩開蕭默臣。

蕭默臣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他走，兩步並成一步走，追上了尹雁南，無奈，尹雁南只能暫時把季鈺安置在一邊，拽著蕭默臣到角落，低聲問他：「你想怎樣？」

「我只是來看看，你和季鈺相處的不錯嘛，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骨瘦如柴的竹竿。」蕭默臣瞟了眼站在遠處的季鈺，季鈺的神色陰沉得駭人。

尹雁南雙臂環胸，一臉嫌棄，「你有病？我和季鈺沒你想得那麼骯髒。」說罷，便要離開。

蕭默臣拽住他，將他逼至牆角，湊近他玩味地說：「你的小徒弟對你可沒有那麼單純啊。」

對方呼出的濕熱氣息迫使尹雁南側頭，他一腳踹開蕭默臣，細眸微眯，「嘴放幹凈點！我和他是純師徒情。」

「哦？」蕭默臣拍了拍衣上的腳印，無所謂地笑了笑，丟給尹雁南個玻璃瓶，裡面是只肉眼難見的透明蠍子，「送給你的，可要好好把他帶在身邊哦。」

尹雁南接住，對蕭默臣翻了個白眼，便回到了少年身邊。

「等著急了吧？」他揉了揉少年烏黑的發頂，重新牽起少年的手。

少年搖了搖頭，不著痕跡地把另一隻手藏在身後，揚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眸色深沉得見不著光亮，「沒有，前輩若是有急事，現在回客棧也行。」

看似不在意，實則少年的掌心都快被指甲掐爛了，嫉妒，他都快嫉妒死了，為什麼要躲到他什麼都看不著的地方竊竊私語？憑什麼離開他的視線和別人如此親近？為什麼被留在原地的永遠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