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林正希來說，找工作的第一步，不是投簡歷，不是背自我介紹，而是潛心研究高德地圖。

他給自己這整個月安排的計劃都是面試，線上簡歷過了的要去，沒過的就親自線下跑去投遞簡歷。要是全都失敗，他還給自己想好了後路——去咖啡店應聘。

遍地撒網的話，總能中一個……吧。

林正希很沒有信心，因為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要學歷沒學歷，要能力沒能力，那點混來的工作經驗就像被吹大的氣球，一戳就破。

林正希想，大不了就去快餐店咖啡廳打工，哪怕苦點累點，總能養活自己。而且，累點好啊，幹完活倒頭就睡，要不又空出時間去做什麼網紅了。

做網紅雖然能掙不少外快，但林正希覺得自己承受不起第二個、第三個「小沐兒」了。

面試之路萬分艱辛，林正希給自己打好氣，沿著研究好的路線，走進一家家公司投簡歷、面試，如同國小生一樣高高興興地上學，出來時卻像拿到了低分試卷，灰溜溜地回家。

每當正裝革履的HR翻閱他的簡歷時，他的胸膛里就像揣了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像是家庭作業偷工減料即將被老師抓包一樣。問他問題，辛辛苦苦背好的答案從流利到卡殼，臉頰和耳朵也被火烤過般通紅。尤其當HR稍稍露出一點疑似不滿的神色，林正希就敏感地開始胡思亂想，腦海里那些答案更像是煮開的漿糊一般混亂不清。

一棟棟高聳的寫字樓是他的渴望，也是促使他自卑感達到巔峰的地方。

傍晚回家後的一段時間，是他每天必須面臨的低潮期。

林正希給自己下了一碗蔥油麵，呼嚕呼嚕地吃完，碗也不想洗，撂在洗碗池裡，把自己縮成一團地躺進了被子里。

手機里沒被卸載的APP所剩無幾，他玩了一會兒消消樂，微信提示兩條新消息。

傅衡庄：在家？

傅衡庄：我媽給我寄了兩箱丹東草莓，給你送一箱來？

現在的水果賣得越來越貴，林正希確實沒捨得買。他咬牙把酸甜多汁的草莓趕出腦海，回覆：不用了，我不在家，謝謝！

他最近的情緒實在是太差了，怕見面給傅衡庄留下不好的印象。

隔壁的廚房小窗傳來淡淡的蔥油香氣，傅衡庄站在起居室的窗檯邊，若有所思地關掉手機。

第二天，林正希從貓眼裡窺見對面緊閉的大門，這才放心地走出家門，卻發現門口放著一隻白色泡沫箱，透明膠帶粘住的盒蓋縫隙里，露出了一排嬌紅欲滴的草莓尖尖。

林正希抱起箱子，發現手所接觸處異常涼爽，原來傅衡庄在箱子里放了用來保鮮的冰塊。

——搞什麼啊！他要哭了！

林正希一路上唏噓不已，並在心裡暢想未來：等他有錢了，就請傅衡庄吃最好的餐廳，等他成為百萬富翁，就請傅衡庄暢遊全中國，等他成為千萬富翁，就帶傅衡庄遨遊全世界……

他不是很緊張，因為今天要去的是一家咖啡廳應聘前台，其實還有幾家公司沒有去，但他估計希望渺茫，於是決定先去餐飲店試試水。

他去的是一家本地連鎖奶茶店。店長手裡拿著一份填好的簡歷表，「你之前有在奶茶店打過工？哪家店？什麼崗位？」

其實林正希只是在王二虎表姐開的手作奶茶店幫過忙。

店長推了推黑框眼鏡，蹙起了眉頭：「你這個學歷沒寫清楚啊，什麼學歷？」

林正希心裡發虛，完全沒想到在奶茶店打工也要提供學歷。

他喉頭一窒，啞著嗓子回答，「職校中專畢業。」

店長訝異地上下打量他：「至少也要大專吧。」

「嗯，你可能沒有去提前了解，我們這個奶茶品牌的企業文化氛圍比較濃厚，不過其他大部分奶茶店是沒有這方面要求的。」

店長說得很委婉，林正希紅著臉一個勁點頭，離開的時候聽到店員在竊竊私語。

「現在居然還有中專學歷。」

「大街上掃地的都要大學部了……」

林正希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機械地煮開水下面，給剩下的最後兩根蔥切段。他已經連續三天吃蔥油麵了。

他以為自己不用父親的幫助，也能順順利利找到養家糊口的工作，然而，這個月的屢屢碰壁讓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不說隔壁事業有成的傅衡庄，連王二虎的房地產中介都幹得風生水起。

林正希躺在床上放空，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存在於社會的價值是什麼。

他百無聊賴地打開朋友圈，發現傅衡庄五分鐘前更新了一條動態。

「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的時候，你就去馬路上走一走，這樣你就成了一個行人。」

好冷的笑話，但林正希莫名其妙看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