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肖然感覺自己像是被裹進了泡泡里，目之所及、聽之所及的範圍都只是小小的泡泡世界內部，根本感知不到外面的天地。

短短的幾個字，彷彿是從天邊傳來，穿過層層厚重的泡泡阻隔，最終落入他的耳中。

但卻也是模糊的、聽不清的。

而眼前本來清晰的樣貌，此時此刻也如同低幀數的畫像一般，無論如何使勁看，也看不清楚。

男朋友？

肖然眨了眨眼睛，原本蓄在眼窩中的幾滴淚，也隨著眨眼的動作，越過峻嶺，墜落在衣服的褶皺中。

泡泡的壁彷彿薄了一點點，眼前之人的氤氳笑意，似乎近在眼前，只要再努力一點點，就可以看到了。

溫度好像上升了很多，本來因為睡覺而有些著涼的身體，現在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鼻子抽動著嗅了嗅，也聞到了絲絲縷縷的清新香氣，蕩漾在空氣中，香得他的心都開始怦怦跳。

男朋友？

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強硬地告白，小時便一直相信著自己會抱得美人歸，可是現在……唔，告白之人也算是個美人呢。

如果答應的話，是不是也算抱得美人歸了？

可是，現在的這份心跳……真的是心動嗎？還是因這份救命之恩，而產生的感激之情呢？

——咔噠。

房間的大門被推開，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明顯的一聲響。

肖然愣愣地轉頭望過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哥。

「肖……然……？」

肖一銘也愣在了原地，一臉茫然看著眼前這幅匪夷所思的景象，猛然間心頭火氣。

沒想到這個人，不但帶他弟去打架，還竟然強人所難，逼得他弟都這麼……這麼哭了！

而他本就弱不禁風的弟弟，如今面對著惡霸的脅迫，無法拒絕，也無法動彈。

肖一銘眉頭一皺，深深地沉下臉。

他大踏步走到兩人跟前，沉聲說道：「放手。」

「……」

肖然仰頭看著肖一銘，獃獃地舉起雙臂，舉過頭頂。

肖一銘：「……」

沒憋住，肖一銘吐槽句，「不是讓你投降。」

肖然：「……哦。」

肖然又默默地推了推埋在他肩膀上的沈瑜，說道：「你鬆開我，我要去面壁了。」

肖一銘：「……」

又沒憋住，肖一銘又吐槽一句，「又不是讓你面壁。」

頓了一下，又加一句，「我說他，鬆手。」

說著，肖一銘瞥了賊心不死的「流氓」一眼。

沒想到，他弟都明確推他了，竟然還抱著他弟不鬆手，這個人是有多麼厚顏無恥。

肖然順著肖一銘的視線，也看向了沈瑜，用自己因為剛才告白而導致亂成漿糊的腦子想了好一會兒。

才想明白他哥可能是在說沈瑜。

於是肖然兩手一撒，抬起頭來：「哦，那你讓他鬆手吧，他送開手我就能去面壁了。」

肖一銘：「……？」

他弟被抱成傻子了？

然後就看到了肖然迷茫的表情和放空的雙眼，看樣子，腦子似乎已經飄到了外太空。

好吧，他弟是傻了。

肖一銘決定在他弟腦子正常前，放棄和他弟交流。

畢竟，和傻子無法交流。

他轉而看向他弟肩膀上的這個惡霸。

那個惡霸，幾乎把整個頭都埋在了他弟肩膀上，讓他在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惡霸到底長什麼樣子。

而即便是在這樣的場景下，惡霸還是老神在在地枕著他弟肩膀，一動不動，彷彿根本聽不見他的話。

肖一銘挑挑眉，雙臂抱胸，「我記得，護士沒有說過你的病還有『失聰』這一項。」

「……」

「打算什麼時候從我弟身上起來？」

「……」

「哥們兒，真打算一直無視我的話嗎？」

「……」

「看來是真打算無視到底了。」

肖一銘活動了活動肩膀，可謂是「輕聲細語」地說道：「這位兄弟，我現在心平氣和地再說一次，請你放開手，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這番話說完，依然沒有回應。

肖一銘：「……」

拳頭硬了。

肖然也聽到了肖一銘的話，這會兒已經溜到外太空的神總算回過來一點，對著肖一銘說道：「哥，有誤會，他失憶了，他把我……」

說到這裡，肖然卡住了，臉上漸漸升起一抹紅。

他不知道該怎麼把沈瑜錯認他是男朋友的事情說出口，也不知道該怎麼把他被告白的事情說出口。

……總感覺一旦說出口，就有種高中早戀還要親口把戀情說給家人聽的羞恥感。

但肖一銘並沒有注意到肖然這番扭捏的心思。

他只是甩了甩胳膊，活動了活動筋骨，就咬著牙說：

「失憶不是免死金牌，況且失憶又不是失聰，我整整提醒了四次，他一句話都沒說也就罷了，竟然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過我，我……」

話音戛然而止。

一道明顯鼻子抽泣的聲音響起，插入這躁動的氛圍中，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緊接著，剛才被點「不抬頭」的某人，此刻緩緩抬頭。

本來細碎的劉海遮住面容，教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隨著他抬頭的動作，真容也慢慢映入人的視線之中，看到了一張俊秀的臉，和壓彎了睫毛的淚花。

肖一銘瞳仁驟然緊縮，顫抖的手指抬至半空，只哆嗦出了一個「你」字，就像是被什麼劈中了一樣，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肖然並沒看到沈瑜的表情，所以自然也不理解為什麼哥哥突然就一副獃滯得只會阿巴阿巴的樣子。

他正要問，就聽見門口傳來一聲感嘆。

「哇！美人落淚，好美啊……」李微抱著背包在門口感嘆道。

他剛才去廁所了，所以才晚來了一會兒，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麼一副畫面。

肖然看見李微也來了，正張開嘴巴想要打招呼，耳朵忽然捕捉到「美人落淚」幾個字。

一偏頭，就看到了整副景象，也感受到了滴落在自己臉頰側的幾滴清淚。

「……」

「確實好美啊……」

不愧是住在同個宿舍里的人，審美也一樣，肖然也發出了同樣的感嘆。

不過不同的是，他很快就回過神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頓時心中大震——

沈瑜竟然哭了？！為什麼？！

他自己哭是因為磕到腿了好痛啊嗚嗚嗚……

可是沈瑜哭是為什麼？難道是被他哥給說哭了？！

把美人惹哭是一種多麼沉重的罪孽。

肖然立刻對他哥怒目而視，眼神中是深深的控訴，「哥，你剛才怎麼能那麼說呢，現在他都哭了，你應該道歉！」

不知道是哪兩個字觸動了肖一銘的神經，此時此刻的他更加瞳孔地震，滿臉都在寫著「我拒絕相信眼前的一切」。

「哥？」

肖然見肖一銘不動彈，伸出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但肖一銘還是毫無反應的樣子。

而肖然這時才發現，自己和沈瑜現在的姿勢，是多麼的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