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言不常來操場，除了上體育課，其他時間是絕逼不來的，來了也沒什麼用。

他坐在橡膠跑道上看別人踢足球。

穿著球衣的人從操場這頭跑到了那頭，他曾經也跑過，他是校隊的主力，去省里參加過好幾次比賽都獲獎了。

他還有許多小粉絲，都能組成兩個拉拉隊的那種，小丫頭們挨著個兒地給他買水遞紙巾，他得的獎金都拿來請大家吃飯。

日子過得還算舒坦，他對感情這方面比較遲鈍，見到漂亮女孩子也就抱著養養眼的心態。

「喜歡」這兩個字，你要是不直接跟他明說了，暗示再多他也是明不白，而且，就算你明說了，也得是超正式告白，要不然他肯定露一口大白牙笑著對你說：「謝謝，我也挺喜歡你的。」

他這反射弧能繞地球十八圈兒都不止，一票的漂亮小丫頭就這麼白白錯過了，也活該他連個早戀的機會都沒有就上了大學。

後來他就不踢球了，因為那次給一個小女孩兒拿樹上掛著的風吹，結果樹枝太脆，摔了下來，臉已經疼得發白了，呼吸急促，他就知道壞了事，左腿疼得厲害。

但是一看人小女孩兒嚇得馬上就要哭了，愣是扯出一個帥氣的笑容把風吹遞給了人家。

「給！」

「哥哥。」那小女孩兒手裡抱著，眼眶還噙著淚，「疼不疼啊？」

他坐在地上咧著嘴，「不疼，哥哥皮實著呢，你玩兒去吧。」

「那……謝謝哥哥。」

小女孩兒一陣風兒似的跑了，他才晃了晃自己的左腿——骨折了。

他是真的想哭，太疼了，鑽心得疼，胳膊肘蹭破了一大塊皮，沾得襯衫上都是血，臉也被樹枝劃了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疼得想在地上打滾，但還是咬著牙拖著那條壞腿打了個車去醫院，結果被醫生罵了一頓。

他從那個時候就不能踢球了，起初還試著去跑幾下，可是他跑不了多久就腿疼，他知道自己以後不能再踢球了。

後來他經常去操場看別人踢球，再後來他去都不去了。

他嘆了口氣，把頭埋在膝蓋里，夕陽把他得影子拉得老長。

反正他也挺喜歡播音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眼，江慕青站在他身旁，陽光照著他的側臉，另一半陷入陰影中。

「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余言這才發現自己眼眶紅著，有些慌，趕緊扭過頭，「誰他媽哭了，老子等你等得都困死了！」他作勢打了個哈欠。

江慕青一下子蹲在他旁邊，捏起了他的下巴。

他嚇得身子趕緊往後傾，雙手撐著地。

江慕青一點點逼近，一隻手撐在他旁邊，一隻手捏著他下巴：「你這張嘴，是該好好管管了。」

這是今天受到的第三次驚嚇，操場上有人朝這邊吹了個口哨，特別響亮，余言用力推開他。

「你他……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死……」他說一句話卡了兩次。

「你是不是想說『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死基佬』？」

江慕青的聲音很好聽，就連說髒話帶著一股子清風的感覺。

「你還要不要臉了？」余言再次把頭埋進了膝蓋里，這次是難為情了，操場上這麼多人，換做之前，他肯定要跳起來揍扁江慕青，但是今天他是來道歉的，得拿出個誠意來，不能動不動就炸了。

他能聽見江慕青笑了，輕笑的那種，隨後便不再說話了。

安靜了好一會兒，余言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江慕青坐在他身邊他就沒辦法思考。

後來實在是坐到腿都麻了，他抬起頭認真看著江慕青：「那個……今天對不起啊。」

「嗯？」江慕青轉頭看他。

「就……我知道我不該罵你死基佬的，我這人就是嘴賤，說話不過腦子，話說得難聽了點兒，你能原諒我嗎？」

嗯，小伙兒挺誠懇。

江慕青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道：「如果我不呢？」

「你！」余言歪著頭瞪他。

「我什麼我，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代表我就一定原諒你。」

行，沒毛病。

「接受道歉是出於禮貌，原不原諒就是我的自由了。」

有理有據。

余言被堵得說不出話，「那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江慕青一臉隨意道：「看情況吧，我這人玻璃心又記仇，被人罵一次要難過好幾年，你今天罵了我這麼多次還嚴重傷了我的自尊，我大概要記一輩子了。」

「你！你這個人！」看著臉皮比城牆抹拐還要厚，怎麼就這麼小肚雞腸。

「我怎麼了？罵了我還不許我生氣了？」

「我……」

「你什麼你，我以為你今天來找我約會的，原來是跟我道歉啊。」

余言臉紅，「誰要跟你約會，不要臉。」

「你又罵我不要臉，你怕是真想讓我記你一輩子。」江慕青望著天。

余言真是絕望了，他記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得罪過誰啊，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怎麼就遇見了江慕青了呢？

「哎，我之前沒得罪過你吧？」

「怎麼說？」

「總覺得你老跟我作對。」

「是麼？」你以後會更這麼覺得的。

「你這個……」

「喂！江慕青！」

余言剛準備吐槽他，就聽見操場那頭有人喊他，兩個人齊齊轉頭，余言看到了江慕青後腦勺的那條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