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商做了照片冊，裡面有單人照還有團體照，現場有甲方的工作人員接應，所以我們的執行經紀就站在後台沒上來。我按照團隊平時的站位排隊去座位，卻被一旁的工作人員動手拉住，她眼神示意其他隊員先走，我當時還一副天真爛漫的傻樣，張嘴問人家：「請問有什麼事嗎？」

她不回答我，忙著指揮其他隊員入場，李又林走在前面，扭頭看我站在原地不動，就要回頭找我，結果被工作人員拉走塞進座位里。

我又問了一遍她有什麼事，她這才轉頭看我，一側的眉毛高高挑起，臉上都是被人打斷工作的不悅表情，她那種不耐煩的語氣我到現在都記得：「你等一下不行嗎？」

我那時候剛出道，從象牙塔里爬出來的時間不過幾個月，還真沒遇見過這種事情，我甚至都沒辦法判斷她這種做法對不對，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小聲說了「好」。

後來我才知道，品牌又不是公司，公司要的是團體聲譽，品牌自然追求利益更大化，粉絲們又不都是團粉，那麼個別人氣高的成員自然就會被更加重視，像我這種人氣盆地，坐的位置當然不會太好。

好巧不巧，我還真是十個人里的倒數第一。

好半天過去，他們才安排好座位，我被工作人員指定了最末尾的座位，因為粉絲入場的時間是有限的，為了避免我這種湊數的浪費人家跟自己喜歡的成員交流的時間，最末尾的位置是最好的選擇。

工作人員在組織粉絲進場，我在心裡拿未來可期那套毒雞湯安慰自己，我看向那旁的李又林，這小子到哪裡都不安分，有股子被人疼愛著所以隨意撒嬌耍賴的有恃無恐的勁頭，他待會摸摸周佳能的耳朵，待會假裝要拿簽字筆往周佳能臉上畫。

我突然想到，他們已經認識了好多年了吧，那些遙遠的彷彿望不到盡頭的出道路，一次又一次小考大考帶來的焦慮和希望，他們都彼此扶持著走了許多年。

我對李又林來說不是最特殊的，他對我好，是因為他對誰都好，他天生的聖母坯子，共情力強，同情我這種最開始被排擠的人，理所應當。

Monsters里有他差不多年齡的同窗好友，有與他在練習生時期並肩作戰的人，他們遠比我出現的早。

我想到這裡，又回憶起他被罰的那天晚上，抱著我啜泣，也許就算那天不是我，同樣的故事還是會發生在他和另一個人身上。

我告訴自己不必在意了，反正你顧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心裡的算盤打得比誰都精，就別指望著真心換真心。

有時候公司統一應援物是蠻必須的，monsters剛出道自然沒這些，所以我面前坐的粉絲手裡舉著花花綠綠的應援手幅和燈牌，還有印著人臉的應援扇，我眯著眼睛瞅半天，也沒看出面前哪個臉像我的。

當你全副武裝等待著時，卻沒一個人是為你而來，說不失落絕對是假的。

我捏著手裡的簽字筆，構思著待會面對粉絲要說的話，我看工作人員在後面掐表，知道這位粉絲的簽售時間沒剩多少了。我清楚追星其實也不容易，車費路費住宿費門票費，堆在一二十的小姑娘身上，真的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在計劃怎麼才能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如願以償，不虛此行。

可我的計劃瞬間就化為泡影了，那個女生在我前面那位隊員為她簽完名之後，剩下十幾秒的時間內，對著那位隊員訴說著愛意，從始至終，一個眼神都吝嗇施捨給我。

可我呢，在攝像頭的狙擊範圍內，連自然一點的表情都做不出。

按著順序坐在我面前的粉絲，看上去也不太了解我，她們僅僅是知道我的名字而已，她們略顯尷尬地微笑著，興許是怕挫傷我的自尊心，把手中的相冊慌忙地隨意翻一頁，跟我說：「你就簽上你的名字吧。」

我微笑著，耐心地寫好我的名字，又畫蛇添足地在後面加了個詭異的愛心。

那次見面會算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了吧，像我這種自尊心極強的人，被迫僵硬地坐在好似怎麼暖都暖不熱的椅子上，要麼看著她們直接跳過我這個人，要麼在她們憐憫的目光下一筆一劃地寫下「顧墨」兩個字。

這比讓我死了都難受，我說真的。

見面會結束後，主辦方請客，我跟經紀人說我不去了，我頭疼得難受，經紀人可能是看我實在面色慘白，也可能缺了我這號人也無所謂，沒多為難我，便讓司機先送我回去。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經紀人興奮地跟別人說：「主辦方說了，團隊合約保持，但有款新產品想請又林單獨作個代言。」

出道才幾個月，就有個人代言找上門了，我心想，李又林真是個好福氣的。

「顧墨，顧墨？」

我聽見李又林叫我的聲音，他的聲音真的蠻好聽的，帶著點少年人獨有的清澈，怪不得分配歌詞的時候，領唱這種引人注目的part，即使我做得比他好，聲樂老師也會假裝和顏悅色地跟我商量：「把這塊給又林更合適，你覺得呢，小墨？」

我每次都只能故作大方地點點頭，我知道我是沒資格「覺得」的。我臉長得一般，在普通人里算得上帥哥，丟在一堆明星偶像里，簡直雞立鶴群，舞蹈又沒經過嚴格訓練，兩個月就趕鴨子上架地出道了，我唯一能當作優點的vocal，如今每每也要被別人壓一頭。

「哥！」李又林一把將行屍走肉般的我拉住，他伸手去探我的額頭，嘴裡嘟囔著：「怎麼會突然就生病了呢？下午還好好的……」

我看著他那張招蜂引蝶的臉，心裡沒來由地發恨。到底為什麼？我為什麼比他差那麼多。

我心力交瘁，可還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我有點後悔那天幫李又林報復陳致遠了。我在心裡惡毒地想，這種人，他吃點苦頭也好。

拿開他放在我額頭上的手，我說：「你回去吧，我練了一下午的字，累了。」

「又林！」經紀人在後面急切的叫他，我用力推推他，示意他趕緊走，他遲疑了一會，便向經紀人的方向跑去。

我聽著身後經紀人不知道在向誰熱情介紹李又林的聲音，腳步越來越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