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鬧鐘準時響起。溫築關掉鬧鐘，又在床上癱了一會兒。胃已經不痛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略腫以外，已然看不出昨晚的虛弱。溫築對昨晚的疼痛心有餘悸，他乖乖給自己熬了小米粥。他的熬粥技術還是向周諶安學的，但味道總是差強人意，嘗不出熟悉的感覺。

因為早上熬了粥，溫築到店已經是營業時間後了。剛推開門，就看到宋莉在準備甜品，吳安安正站在點餐台前。

「又來團購咖啡啦？」他沖吳安安微微一笑。

「對的，大家都很喜歡溫老闆做的咖啡呢！老闆還說以後的咖啡就定你們這家了，我們要成常駐顧客了。」吳安安眨了眨眼。

「承蒙大家厚愛。」溫築微微頷首，換上工作服，回到點餐台。

「還是老樣子麼？」

「嗯嗯，對的。」吳安安應的挺快，面色卻有些猶豫。

「怎麼了，是哪種口味有問題嗎？」溫築心思細膩，一眼就看出了吳安安的糾結。

「也不算問題啦~」吳安安皺了皺眉，有些苦惱，「就是我昨天下午進我們老闆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我給他帶的卡布奇諾他基本沒怎麼動，但是我每次問他喜歡喝什麼的時候他總是說都可以。我畢竟是他的助理，總琢磨不到他的口味，要是被開除可怎麼辦呀！」

「愛喝的口味......」溫築喃喃道。

腦中突然響起熟悉低沉的聲音，「我比較喜歡燕麥馥瑞白，既保留了意式濃縮的咖啡濃香，又有牛乳的細滑香甜。」那是溫築決定考咖啡師資格證後，問周諶安的問題。

「燕麥馥瑞白。」

「什麼？」

溫築說的太輕，吳安安沒聽清。

他這才回過神來，回答道：「哦，我剛剛說要不要嚐試一下燕麥馥瑞白，蠻多老闆經理都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吳安安頓時眼睛一亮，連忙道：「好的好的，那就把其中一杯卡布換成這個吧！」

做咖啡的時候，宋莉湊了過來，悄悄問道：「老闆，我們什麼時候有燕麥馥瑞白這個選項了？」

溫築驀地臉一紅，「這是隱藏菜單，你別管。」

老闆在臉紅些什麼？宋莉不懂，宋莉也不敢問。

照樣幫吳安安把咖啡送到17樓，這次溫築多逗留了一會兒，四處張望，可惜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有些失落，低著頭走了。

溫築剛走不久，周諶安就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其實他之所以讓吳安安訂「築愛」，本意也是想再見一見築愛的老闆，確認一下是不是他想的那個人，結果臨時有個會議，兩人就這樣錯過了。

周諶安回到辦公室，就看到有築愛標誌的咖啡已經放在桌上了。他輕嘖一聲，心想下次還是讓吳安安直接取消他的這一杯好了。雖然清楚吳安安多半買不中他的喜好，但周諶安還是象徵性地喝了一口。

咖啡入口，周諶安頓時愣住了，在外人面前高冷嚴謹的周總難得慌亂了起來。他錯愕地將杯身轉到標籤處，「燕麥馥瑞白」五個字彷彿巨石般重重砸進他的心裡。除了他的家人，只有一個人清楚地知道他喜歡喝燕麥馥瑞白。

「溫築......」周諶安猛地握緊咖啡杯，想起見到的那個熟悉身影，在心裡默念，一定是他。

周諶安平復了一下心情，摁響內線，對吳安安吩咐道：「午休幫我延長一個小時，我要出去一趟。」

一上午，周諶安都在伏案工作，可若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份只有十頁的策劃案，他愣是看了兩個小時都沒看完。周諶安也察覺出了自己的不對勁，惱怒地把鋼筆丟在桌上，他討厭這樣的自己，一杯咖啡就能把他攪得心神不寧。

他以為他快忘記溫築了，他都不怎麼會想起他們的過去，不論是喜悅甜蜜的回憶亦或是痛苦難堪的過往。可時隔四年，當溫築重新出現在他的身邊時，那些本來已經被他徹底埋葬在心底深處的感情，那些愛、那些恨，卻如拔地而起的參天大樹，紛紛破土而出。

溫築自從回到咖啡店，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外面的天灰濛蒙的，陽光好像被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翳，眼看著要下雨，他趁著午休把放在外面的洋甘菊搬進店裡。搬最後一盆的時候，一個男人踱步走進咖啡店，停在了溫築面前，溫築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熟悉而深邃的眼眸，一切心慌與不安的預兆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溫築幻想過很多次與周諶安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很多年後在海市，街頭相遇又擦肩而過；或許是在周諶安的婚禮上，禮貌邀請作為前男友的他，觀看他們的喜結連理......但無論哪一次，溫築都沒想過他們會在這裡，一個不在軌跡上的時間和地點，再度重逢。他本以為他們會是兩條相交的直線，碰撞過後又各自遠走，不復相見，不曾想兩條直線會執拗地拐了彎，再次相交。

「周諶安。」溫築小心翼翼地叫出周諶安的名字，嗓音有些幹澀，「好久不見......」

溫築怎麼瘦了這麼多，手腕細得我都可以折斷！他到底是怎麼照顧自己的？皮膚還是好白，依然不記得戴帽子防曬麼......

周諶安不合時宜地想，再次見面，他依舊改不掉關心溫築的毛病，於是臉色也更加差了，他冷哼一聲：「確實好久不見，我也沒想到會在江市遇見我的前男友。」

溫築慌張地低下頭，「對，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我不是想故意打擾你的生活的。」

周諶安看不慣溫築這幅唯唯諾諾的樣子，溫築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他以前像個小太陽，還是帶著火球的那種，活潑熱烈。一想到從前周諶安就煩躁不已，脫口而出的話也更加傷人。

「不是故意的？你專門做了燕麥馥瑞白，不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咖啡店的老闆就是你麼？溫築，怎麼，見我現在有錢有勢了，又要死皮賴臉地回來了嗎？」

溫築一聽，眼眶頓時紅了。他知道周諶安是恨他的，但他不知道原來周諶安也會說這麼傷人的話。那些話語彷彿一把鋒利的刀刃捅進溫築的心臟，終於把他早就千瘡百孔勉強縫補好的心臟，再次凌遲出血。

周諶安以前從不會這樣惡劣，溫築難過地想，那個原本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到哪兒去了？

周諶安見溫築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也心知自己剛剛的話說重了，剛想緩和一下語氣，誰料溫築抹了抹眼睛，沖他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就推開他跑走了。徒留周諶安一個人站在原地，雙手握了又松，最後還是沒有追上去。

那天自然是不歡而散。店長都被自己氣跑了，周諶安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宋莉自然也看見了當天的場景，但見後面幾天溫築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就沒敢多問。

吳安安還是每天都來訂購下午茶，只不過當她興沖沖地說起老闆很愛喝燕麥馥瑞白，想讓溫築接著做的時候，卻被溫築駁回了。

「他不愛喝。」溫築賭氣地說，「不好意思，我們也沒豆子了。」

溫築這幾天的生活簡直糟透了，自從遇見周諶安後，他本以為會一直平靜甚至死寂下去的心臟又重新熱烈地跳動起來。但他好不容易重拾的想要追回周諶安的勇氣，卻在重逢後，被周諶安的態度徹底澆滅。

每每想起那天周諶安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話語，溫築的心臟就會鈍鈍地疼。於是，明明總是失眠的他開始選擇睡覺，因為夢裡有周諶安，從前的周諶安。

他知道，他在清醒地做夢。

那些美好的記憶宛如封喉之毒，溫築卻甘之如飴，沉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