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吃了溫築心心念念的牛肉拌面，不過不是食堂那家。

夏天的夜晚很適合散步，商業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溫築和周諶安誰也沒提回宿舍的事，默契地一起壓馬路。軍訓臨近結束，溫築只覺得心情明朗，連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周諶安慢半步跟在他身後，閑庭信步似的雙手插兜。

A大依江而建，隔著兩條街就是浦江。

溫築和周諶安站在江邊，江風颯颯，江面上不時有貨輪透過，江的對岸就是海市的市中心，霓虹燈照亮半邊天際，繁華無比，相較之下，這邊就顯得格外安靜素雅。

迎著江風，聽著江邊草叢中蟲鳴蝶舞聲，溫築意識到這或許是了解周諶安的好機會。

夜色總能給人們濃重的安全感，他望著燈光下周諶安模糊不清的側臉，鼓起勇氣開口道：「周哥，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周諶安沒想到溫築問問題這麼突然還這麼勇猛，反應了一會兒才回答道：「當然沒有，你看我這個點兒站在江邊看風景，像是有女朋友的樣子麼？」

「周哥長這麼帥，人又這麼好，怎麼會沒女朋友呢？」

溫築心裡暗自嘟囔，不會是有男朋友吧！

「你這是在給我發好人卡嗎？」周諶安勾唇一笑，「與其說沒有女朋友，不如說我現階段不想談戀愛吧……」

周諶安似乎有難言之隱，給了溫築答案卻沒給理由，只是望著漆黑的江面，沉默不語。

溫築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巧妙地換了個話題，「周哥，你有沒有查過自己的過敏源啊！我下次幫你買吃的就知道了。」

「查過。」周諶安點點頭，「主要就是芒果和土豆，還有換季的時候容易花粉過敏，不過都不是很嚴重的反應，有了你的氯雷他定，我就不慌了。」

聊天氛圍漸濃，偏偏周諶安的輔導員又盯上了他，大晚上給他甩了個整理資料的任務，ddl還是今天晚上。話題只好戛然而止，兩個人慢慢盪回宿舍，上樓的時候溫築故意落後了幾步，點開自己備忘錄里名為「周周」的文件，將周諶安剛剛說的過敏源記了上去。這是他這兩天新開的文件，裡面記著他的追人計劃還有所有他了解的關於周諶安的一切。

屬實是寶藏備忘錄了！

周諶安要工作，溫築就先洗完澡上床刷手機，他關注了一個交友論壇，混在一堆無一無靠的小0里學習「勾1大法」。

周諶安效率高，沒一會兒也完成任務了，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溫築還特意偷瞄了一眼，結果這次周諶安是穿著睡衣出來的。

好可惜啊！

溫築抱著史迪仔翻了個身。

好饞周哥的身子呢~

不知道是吹多了江風，還是對沒繼續聊下去的話題耿耿於懷的緣故，熄燈後溫築沒有一絲睡意，只好捏著史迪仔的耳朵發獃。

都快把史迪仔的耳朵揉下來了，隔壁鋪卻突然傳來周諶安的聲音，「小築，你睡了嗎？」

溫築嚇了一跳，差點把史迪仔丟出去，「我還沒睡呢，周哥你也沒睡嗎？」

「沒。」對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周諶安翻了個身，「我也沒睡著，好像下午睡太多了，我聽你那裡很安靜，感覺是沒睡著的樣子。剛剛聊天到一半就被打斷了，要不要繼續？」

「好！」溫築答應得飛快，朝著對面床鋪的方向翻了個身。明明看過去是一片黑暗，但溫築就是覺得周諶安也面對著他。

雖說提出夜聊的是周諶安，沉默的也是周諶安，兩人相顧無言了一陣，還是溫築先開的口：「周哥，你是海市人嗎？」

「嗯，我是海市本地人。」

「我也是。」溫築靠在史迪仔上，輕輕說道，「我從小就和奶奶一起生活，爺爺很早就去世了，我和奶奶原本住在海市郊區的鄉下，後來碰上政府規劃，就搬到現在老城區的安置房了。但是我還是喜歡鄉下，離大自然很近，有菜園、有稻田，冬天可以吃到灶頭裡烘出來的山芋，夏天就和小夥伴們約著去稻田裡釣龍蝦和田雞，搬到城裡後，這些就都沒有啦......」溫築一打開話匣子就沒完，絮絮叨叨地回憶著小時候的時光。

周諶安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不會打斷溫築，只是時不時地附和著，表示自己有在認真聽。他很體貼地沒有詢問溫築的父母，雖然他早就發現溫築每次打電話的對象都是奶奶。

溫築懂得周諶安的溫柔，但他很從容地繼續說道：「至於我父母，在我剛出生時就不要我了，什麼原因我也不清楚，奶奶沒告訴我，不過我有時候也會猜，可能是我太不乖了吧！電視上不都那麼說麼，不乖的小孩會被丟掉。」

「不。小築，你是一個很乖很懂事的人。」周諶安的嗓音不同於平時的溫柔，在黑夜中更顯低沉，帶著強大的安撫力，讓人輕易就能相信他所說的話。

溫築捏了捏史迪仔的耳朵，原本低落的語氣帶上了笑意，「周哥說我乖我就乖，我聽周哥的！」

「其實，我有父母和沒有也沒什麼區別。」周諶安頓了頓，緩緩說道，「我爸媽是商業聯姻，沒有感情，在外各自都有自己的情人，我不過是繼承家業、維繫他們表面情感的一枚棋子罷了，這也是我不太想談戀愛的原因。我從小就是保姆帶大的，一年能見到他們兩三次已經算好的了，他們唯一關心過我的一次還是在我聯考填志願的時候，原因很簡單，我作為傳人，只能學商科。」

說罷，周諶安苦笑了一聲。

這些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主動提出要夜聊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告訴溫築這些事情。

想起朋友對他的調侃，他承認他確實對溫築和對其他朋友不同，這可能是因為他自認把溫築當弟弟看，或許更是因為溫築本身，那個總是仰著頭沖他笑著喊「周哥」的男孩，會用一雙全然信任你的狗狗眼望著你，會關心你、為你著急，不求任何利益的，只為你。

從來沒有人，不帶任何雜質地，純粹地關心過他。

溫築聽得心揪疼，他不喜歡周諶安用這麼落寞的語氣，他那麼溫柔那麼好的周哥，應該會擁有全世界最福祉的生活，而溫築想去做到。

於是，他認認真真保證道：「周哥，不要難過，以後有我來關心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周諶安毫不懷疑溫築對他的承諾，就像溫築信任他一樣他也完全信任溫築。

「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他們在這個夜晚互相做出了承諾，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好像很奇怪，卻又合乎情理。

那條曖昧的界限已被模糊，他們都沒有發現。

兩個人又天南海北聊了許多，最後還是周諶安叫得停，已經凌晨一點了，溫築越聊越興奮，手上的備忘錄更是不停，很快就記了滿滿一頁了。

眼看著就要徹夜不眠，但是明天還有軍訓，不能不睡了，溫築依依不捨地止住了話頭。

「周哥，晚安。」

「小築，晚安。」

月光透過窗簾灑進室內，兩個男孩閉著眼側躺著，互相面對著對方，一個手裡還緊緊摟著史迪仔玩偶。

月亮替剛剛睡下的兩個男孩編織了美夢，希望他們能美夢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