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變化，裴幻很驚訝，但也樂得坦然接受。

幼年時，被滅門的經歷，讓他整個人都變得陰沉。

冷漠，兇殘，殺伐果斷，戰力天花板，是所有知道「裴幻」這個名字的人，為這個名字所加的定語。

而實際的他也是如此，不愛說話，不愛笑，更討厭別人的觸碰。

連小時候的裴凌哭著張開雙臂要抱抱，他都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的厭惡。

可是和蕭莫離相處的這段時間，他越來越愛笑了。

每當看到小傢伙，就下意識嘴角上揚。

一想到自己三十歲的人了，居然會被一個小自己十二歲的小屁孩標記，而自己居然還不排斥，裴幻就覺得自己大概沒救了。

他發獃的功夫，蕭莫離已經將粥碗收了，從外面走進來。

裴幻站起來，隨手從旁邊拿了一把木質的劍，說：「我閉關結束了，從今天起，正式指導你修行，走吧，先讓我看看，那套劍法，你到底有沒有記住。」

蕭莫離點點頭，也要去拿木劍。

裴幻問：「我給你的那把劍不好嗎？」

蕭莫離撓了撓頭，說：「那個……不是怕傷到師尊嘛。」

話剛出口，蕭莫離就後悔了。

就他這三拳兩腳的功夫，哪裡能傷得了裴幻？真是杞人憂天。

他尷尬地咧嘴笑笑，正要說點什麼，裴幻卻忽然將手掌放在了他的頭上。

「走吧。」

「哦。」

院子里，清風拂動，樹影搖曳。

蕭莫離和裴幻對面而站，讓他的心裡忽然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情感。

就像一個孩子在面對父親的時候，迫切地想要展示自己，努力想要獲得對方的認同和讚許一般，蕭莫離握著劍的手開始變得微微顫抖。

手心裡滑膩的感覺又讓他的心裡出現了一絲煩躁。

「不緊張，這種時候千萬不能緊張，我已經學得很熟練了，只是在師尊的面前秀一下而已，千萬不能緊張。」

可越是這麼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地緊張。

「別緊張，來吧。」

聽到裴幻的聲音，蕭莫離深吸一口氣，握緊劍柄，攻了過去。

他的記性很好，劍譜上的招數也都像模像樣地完成了，從一式到十八式，就像是在跳一支流暢的舞蹈一般，每個動作都完成得完美無缺。

可是，裴幻的臉色卻並不怎麼好。

他輕輕抿著唇，眼神冷冽，似乎是想立即打斷，但又想看看蕭莫離接下來能做出什麼。

終於，十八式全部結束，蕭莫離站在裴幻對面，緩緩低下了頭。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每一式都和劍譜上畫的一模一樣。

可師尊那樣的表情卻又恰恰說明了他並沒有做好。

「師尊、我是不是……」

「你跟我交手，要把我想像成你必須殺掉的敵人，你的每一招是要奪我性命，而不是向我展示，明白嗎？」

裴幻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蕭莫離的話。

蕭莫離抬頭，委屈湧上心頭，眼眶漸漸泛紅的樣子我見猶憐。

裴幻將臉轉向一邊，不去看他的臉，生怕自己忍不住想去觸碰。

他用沒什麼感情的聲音說：「招式沒問題，但招式的目的是制敵，而不是展示。你每一個動作都很漂亮，但沒有融合靈力，不具備任何殺傷力，更沒有想著要將對面的人打敗。莫離，明白嗎？」

蕭莫離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又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再來一遍，這一次，我來攻，你來守。盡你所能抵擋，否則，就算是木劍，也足夠你喝一壺了。」

裴幻說著，握著木劍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和你不一樣，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說幹就幹，絲毫不給蕭莫離反應的機會，裴幻就攻了過去。

雖然他有意放慢了出劍速度，但對蕭莫離而言，還是很難躲避的存在。

剛才惹裴幻生氣了，他內心還沉浸在愧疚之中，忽然就這麼開始了，實在是沒有做好準備。

不過兩招，木劍就打在了他的左臂上。

「咚」的一聲悶響，左臂傳來了一陣痛楚。

「好好想想怎麼抵擋，若這是真劍，你現在就已經斷臂了。」

裴幻的提醒傳入耳朵，蕭莫離開始振作。

他拚命在腦海中回想那劍法的招數，結合裴幻攻擊的角度，迅速選擇合適的方法來抵擋。

三招。

七招。

十招。

二十招。

腦海中的劍法應用越來越熟練，能躲避的攻擊也越來越多，裴幻的木劍雖然偶爾還能敲在他身上的不同地方。

但那種痛感卻被逐漸成長所帶來的快樂所淹沒。

接著，他在還擊的過程中，試著調配靈力，將靈力與劍法相結合，威力便又更近了一步。

只是劍刃劃破長空，發出了熟悉又怪異且不合時宜的聲音，讓他心裡有些腹誹。

當然，這種怪異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因為，他的劍氣開啟了拆家模式。

向裴幻攻過去的劍氣被躲避後，會順勢打到他身後的某些東西。

而那些東西的碎裂，也代表著蕭莫離的一點點進步。

樹葉被一分為二；

樹枝被斬斷掉落在地上；

旁邊的石凳子應聲而碎；

身後養荷花的水缸炸裂，水流一地，荷花枝葉委屈巴巴地躺在廢墟之中。

……

裴幻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收了劍，站定，一手捂著臉。

「停，不打了。」

「啊？為什麼？」

「你拆家有點凶，別的就算了，先去找個缸把我的花種回去。」

「哦……」

裴懷將木劍放下，坐在石桌旁喝茶。

漂亮的手指輕輕捏著骨瓷茶杯放在唇邊輕抿，淡黃色的液體浸潤了他唇邊的一抹笑意，如畫般美好。

但蕭莫離卻沒功夫欣賞。

他忍著被折磨到酸痛的身體，麻溜地又搬了個水缸過來。

裝上水後，將地上的荷花撿起來，一股腦塞進去，又將地上的碎片全都收拾幹凈，才嘟囔著踱步到裴幻面前站定。

裴幻抬頭，眯起眼睛，逆光看著他，饒有興緻地問：「嘴裡碎碎念什麼呢？」

蕭莫離大著膽子走到裴幻身邊，低頭，雙手捧著他的臉，略帶酸味地說：「師尊是不是心裡有別人了？」

裴幻微微發愣，卻沒有躲開他的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幾分笑意。

「為什麼這麼說？」

蕭莫離鼓著嘴巴說：「我看得出，師尊並不是個愛花的人，這院子里也從來沒有什麼精心打理的花草，卻唯獨這一缸荷花有些特殊，是不是師尊睹物思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