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一月是純澈的冷。

樹葉肉眼可見的由翠綠變成枯黃，法國梧桐葉撲簌簌地飄落在地，環衛工人沒有特意去打掃，讓大地鋪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地毯，踩上去的時候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冷風席捲而來，會帶起地上的落葉形成小小的旋風，這時候行人就會默默裹緊自己的羽絨服，埋著頭匆匆趕路。但是一月的天總是晴好的，天很高，能清晰地辨別藍天白雲和那輪高高掛起的太陽，陽光遍澤大地，似乎也能給越冬的人們染上一些溫暖。

周諶安就出生在這樣的季節里，在今年，又要迎來他的二十歲生日了。

他那常年出差在外的父母自然不會給他慶生，他的本意是讓這個日子順其自然地過去，耐不住杜若的念叨加上他們金融班男生的起鬨，周諶安只好在醉粵閣訂了一桌包廂，既算是慶生也算是朋友和同學聚會了，溫築自然也在受邀人員里。

周諶安生日那天，溫築穿了一件鵝黃色高領毛衣搭配淺灰色休閑褲，外面套了一件奶白色的羽絨服，他最怕冷，整個人都躲在寬大的羽絨服里，只露出那雙黑亮的狗狗眼，整個人看上去更加乖了，周諶安同樣是淺灰色的休閑褲，但外面的羽絨服是黑色的，兩個人站在一起，乍一看像是穿著情侶服。

他和周諶安先去了CAFE，等杜若關店，又把唐小愉帶上，四個人一起到的醉粵閣，何默在C大，路上堵車，趕過來還要一會兒，大廳里已經三三兩兩聚了一些人，見到周諶安都紛紛和他打招呼，看樣子就是金融系的其他男生了，大家嬉笑打鬧著上了樓。

因為周諶安在學校的知名度，後來又有不少人聞訊而來，有的甚至準備了生日禮物，周諶安當然不會讓他們走，於是臨時又加了一桌，最後兩桌人坐得滿滿噹噹，等何默堵車趕到的時候，擠得連加個座位都困難。

溫築很少參加這麼多人的生日聚會，大家推杯換盞，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職場的那套老成。這樣熱鬧的環境反倒讓溫築感到十分拘束，他甚至不好意思夾菜，低著頭只吃自己面前的這道拍黃瓜。他看著坐在旁邊的周諶安游刃有餘地接話婉拒，意氣風發的成熟模樣，不由得有點討厭在這種場合膽小內向的自己。

溫築正盯著空碗走神，一個蝦餃皇就落在自己碗里，他一側頭，就對上了周諶安溫柔的眼神。周諶安好似知道他的窘迫，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換了公筷開始默默給溫築夾菜，溫築的碗碟一空，他就會布一道新的菜，溫築不愛吃的，他就夾到自己碗里吃掉，動作自然無比，坐在一旁的杜若驚得送到嘴邊的鴨肉都掉回了碗里。

最後溫築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紅著臉湊到周諶安身邊小聲說道：「周哥，你自己吃，不用再給我夾啦！」

「吃飽了嗎？」

「吃飽了吃飽了！」溫築像個小倉鼠似的瘋狂點頭。

周諶安這才罷休，放下公筷換上了自己的筷子。

雖然溫築和周諶安關係好是眾所周知的，兩個人靠在一起擼貓的照片常年在學校貼吧上位列榜一，但刷貼吧和親眼看到完全是兩回事，和周諶安同桌的人無不被這兄弟情酸到掉牙。　　

飯局結束後，大家意猶未盡地轉場KTV，周諶安這個壽星自然逃不掉。喜歡唱歌的爭著搶著去當麥霸了，剩下的不知是誰提議要玩「真心話大冒險」，大家就問前台拿了一副牌，湊在一起玩遊戲。

「抽到黑花色是真心話，抽到紅花色是大冒險，上家向下家提問，如果回答不出或者拒絕冒險，就罰酒一杯，怎麼樣？」一個女生說道。

大家都舉手贊成，於是就從那個女生開始抽牌。溫築第一次玩這種遊戲，又好奇又緊張，托著腮望著或真心話或大冒險的大家，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他的羽絨服已經脫掉，露出裡面鵝黃色的毛衣來，在昏暗的燈光下，竟也襯得他膚色白嫩。

第一輪下來，因為大家互相之間不算熟，問的問題也都中規中矩，能答得上來，也沒有人罰酒。

那個女生又提議道：「大家的問題都太簡單了，沒意思，要不要玩得刺激一點？」

見大家都不反對，遊戲繼續。

女生的下家是一個挺漂亮的馬尾辮女生，她抽完牌攤開一看，是紅桃7。

女生笑嘻嘻地說道：「是大冒險，媛媛，接受挑戰嗎？」

叫「媛媛」的女生害羞地點了點頭。

「那就......」女生眼珠子一轉，「親一下從你的右手數起的第三個男生。」

右手第三個......是周諶安！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說要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女生是司馬昭之心，專門來撮合助攻自己朋友的。

媛媛羞澀地起身，走到周諶安身邊，有幾個男生開始起鬨，溫築坐在角落，看著那個女生離周諶安越來越近，周諶安只是坐著，也沒什麼反應，似乎是接受了這個挑戰。

喝了酒之後原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腦這下更加亂了，溫築只覺得一陣劇烈的難過湧上心頭，他猛地站起來，倉皇逃出了包廂，動作幅度大到甚至打翻了放在桌邊的酒杯。

溫築不得不承認，他不想親眼看到周諶安被別人親的場景。

溫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廁所，站在水池前，打開水龍頭，水流聲嘩嘩，他劇烈起伏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

溫築盯著鏡子，鏡子里的自己果然狼狽極了，臉泛著紅但眼眶更紅，他接了捧水撲在臉上，雙手撐在水池邊緣，久久沒有抬頭。

水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滑落，分不清是自來水還是淚水。

溫築知道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資格這麼難過和呷醋，周諶安是單身，人家女生喜歡他想要追求他這無可厚非，要怪只能怪溫築自己不夠勇敢，嘴上說著要追周諶安，卻連告訴周諶安自己喜歡他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