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夫人？」周禧疑惑抬頭，對上嘆氣的欽差大臣。

「陸大人面聖叩請出來的結果。」欽差大臣也是不解，「陸大人說自己女兒行為舉止怪異，有失體統不適合做王妃，皇上一聽，就換成了側夫人。」

「原以為都是流言，沒想到陸大人為人耿直面聖承認，現在讓自家嫡女做了妾室就滿意了？」欽差大臣呈上聖旨，再攤開手無奈道：「我要是這陸氏，可就恨死這個一根筋的爹了。」

周禧陷入沉默，腦子裡滿是陸婉真的言辭，他不覺得她乖戾瘋狂，相反，他倒覺得這小性子有趣得很，返程回府後還念著何時能上門提親……

「王爺？」趙初嬋見周禧心不在焉，放下筷子詢問道：「可是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

「不，都是我愛吃的菜。只是勞心公務，略有發愁。」周禧重新動筷吃飯。

趙初嬋作為周禧的枕邊人，怎會不知他在想什麼，自打賜婚一事傳出，王爺的心緒就飄忽不定，前陣子到京城更是特意去了陸府看望，就算不明說，她都曉得王爺的心如今在誰那裡。

京城-陸府

「側夫人！」陸夫人怒目圓瞪，奮力拍桌質問陸玡：「你都幹了什麼！我元鶯的女兒居然要當妾！」

陸玡也是有苦難言，對上怒意騰騰的夫人，他縮做鵪鶉樣，低聲解釋那天的狀況。

「你說芊芊瘋了？我說你瘋了才是！你做這種事的時候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元鶯毫不避忌，將手中的聖旨一把甩到陸玡臉上，打從女兒領罰算起，她忍了陸玡許久，如今不想再忍，直奔柴房拿起斧子就把鎖扣砸開。

「娘！」睏倦小憩的陸芊芊瞧見元鶯拿著斧子進門，瞬間精神抖擻，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連拿筆都顫抖的手都能揮灑出長篇巨作了。

元鶯撇下斧子，徑直走來抱住陸芊芊。

「娘，發生什麼了？」陸芊芊察覺到娘親情緒不對，抬手抱緊並拍背安慰。

「芊芊，別人都說你痴傻你發瘋……但在娘的眼裡，不管你是什麼樣都是我的女兒。之前說你真傻就要嫁傻子，那都是嚇唬你的，娘不可能讓你有那樣的歸宿。是爹娘不信，以為你只是受了刺激，嚇嚇你你就會回到原來那樣。」如今，元鶯寧願陸芊芊終身不嫁養在府內，也不想僅憑一頂小轎子就能把她的女兒帶走……

這次真的是陸玡做的過分，他以為將芊芊關起來就算丟人，那他傻裡傻氣跑去請求皇帝時更加丟人！

「咱家有錢，娘會賺錢，養你一輩子都養得起。」元鶯眼泛淚花，掙出懷抱，撫摸著陸芊芊的臉，慈愛地說道：「你爹缺心眼不爭氣，居然跑到皇上面前請求撤了婚約，現在倒好，聖旨已下，你本應是兗王明媒正娶的兗王王妃，如今卻成了他的側夫人！要是這樣，咱們堅決不嫁！」

「元鶯！你在說什麼！」陸玡趕過來，面對一頭霧水的陸芊芊，他泛起心疼，想著自己的愚笨害了女兒一輩子，往後說話的語氣都弱下幾分，「此乃聖上旨意，豈有抗旨之理。」

元鶯轉身將女兒護在身後，指著陸玡的鼻子大罵：「是你陸玡沒用，少拿皇帝壓我！」

直至老夫人趕來，兩人才勉強壓下對抗的陣仗，趙姨娘攙著老爺回房消氣，元鶯坐在房內由陸芊芊陪著。

元鶯見著女兒乖巧的為她捏腿，泛起苦楚地撫著陸芊芊的臉龐。

「娘，彆氣了，既來之則安之。」陸芊芊坐在歇腳台上仰面微笑。

「芊芊，娘不想你受委屈。」元鶯更加心疼，話說出口，原本喊啞的嗓音多了抽噎。

陸芊芊一個人呆著時想了許多，這就跟遊戲中途蹦出一條必選提示，要是偷偷跑了不結婚，怪罪下來就是抗旨，皇帝一甩袖就是個滿門抄斬，喜提三秒直通結局；要是嫁了，至少能開啟下一副本……

在這個時代，女子的命途終究是固定的，何況她啥也不拔尖，能選擇的只會更少，若是單純將此看做一個遊戲，或許，心裡就好受一點，她都是死過的人了，現在賴活著等死，都已經是閻王爺開恩了，那她怕啥啊，去哪躺平不是躺。

她就是怎麼個性子，低氣壓不超過三秒鐘，永遠有歪七扭八又邏輯自洽的想法。

但父母剛剛那通吵鬧還是讓她短暫沉悶，她想起上輩子爸媽死後，親戚們因為養她的事情吵來吵去，他們誰也不要她，都覺得她是麻煩，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抱在懷裡安慰保護，如今抵著母親膝上撒嬌，就此一瞬的暖意，她想先全身心享受，少管外界的糟心事。

「娘，我只是生了場大病，在你們眼裡，我不像從前那樣知書達理，不再是你們完美的女兒，但我心裡明白您對我的好，還有寧姐姐和趙姨娘，寧姐姐知道我抄書抄到手酸，特意找了藥膏給我。」陸芊芊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藥膏貼。

「爹命人不給我吃肉，姨娘送飯時還是給了我一小碗肉糜粥或者肉片湯。」陸芊芊雙手疊在元鶯腿上，枕著下巴接著說道：「奶奶會偷偷送蜜餞給我，還有紫鳶和壽文，我不認字，他們就很有耐心告訴我這個字念什麼那個字念什麼，這樣的日子已經很開心了，這些都是你們給到我的，我很知足了。」

陸芊芊越說，元鶯越覺得愧疚，她恨不得再去收拾陸玡，賞他兩嘴巴子不止，還要他跟女兒道歉才行。

「娘？」陸芊芊並不在意自己會拿到【宅鬥炮灰】還是【宮鬥敗犬】的徽章，她只會遺憾，要是【陸府篇章】落幕，她還能不能像如今這樣枕著娘親的大腿撒嬌。

「陸玡這個蠢貨，不僅委屈你，還委屈了寧真。」作為嫡母，陸寧真也是元鶯親手養大的孩子，她忿忿不平地說道：「你是嫡女卻嫁作妾室，這讓給寧真說親的人如何看待？」

陸玡一番話害了自己兩個女兒，但他只敢躲在趙姨娘那裡，往後數日皆避免與元鶯碰面，他也沒有再見陸芊芊，只是寫了一封信給她，權當作是歉意。

經此一事，陸府成了京城裡最大的笑話，陸玡更是憑藉此番言論脫穎而出獲得【蠢豬】的外號，他在國子監內解釋自己不願欺君瞞上，但大家心裡那桿秤自有定奪，暗自將他歸為反面例子。

風吹樹影，暑氣悶心，陸芊芊被安排在家學禮儀，課到一半就聽見外頭忽地喧鬧。

「怎麼了？」陸芊芊等紫鳶打探回來，趁著歇息趕緊詢問。

「寧小姐被退親了。」紫鳶面露難色，接著說道：「原本是和徐州知州藍家定下的親事……但他們誣陷寧小姐不清白，勢必要退親。」

「什麼！」陸芊芊的疑惑震天響，一旁的嬤嬤聽得眉頭一蹙。

「他們血口噴人，還說老爺夫人教女無方，說是因為婉小姐身居閨閣卻做了越矩之事才成了兗王府的妾室，如此，他們一口咬定寧小姐也不是好姑娘。」紫鳶急得額頭冒汗，淚珠在眼眶打轉。

陸芊芊這回是一個腦袋兩個大，陸玡這個爹做的都是什麼損人不利己的破事，她氣得直跺腳，剛學來的禮數完全沒用，情急之下，她提起裙擺就往正廳跑。

「你們胡說什麼！」陸芊芊從人堆里擠進去，擋在陸寧真面前直面藍家人派來的嬤嬤和媒人。

藍家嬤嬤掃了陸芊芊一眼，敲她狼狽喘氣的樣子，想來真是個沒有禮數的野丫頭。

「成不了親也不能誣陷別人！我姐姐是好姑娘，你們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們！」反正都是被人看不起，她陸芊芊早就不是別人口中的好女子，更何況她也成不了世俗意義上的好女子，那她還怕什麼，說她沒有規矩，那她還當什麼淑女！

藍家嬤嬤和媒人對視輕笑，這讓陸芊芊的怒氣值拉到百分百，「有什麼好笑的？將心比心，別人說你們的女兒不檢點時你們還笑不笑！都是女子，你們都知道什麼對女子最重要卻還是這樣攻擊她，你們還有良心嗎？」

陸芊芊不理勸阻，拿起藍家所謂的賠禮往外扔，「我們家不缺這些虛偽至極的東西！回去告訴你們家的人，不成親更好，要我姐姐嫁去這種人家生活就是去受難，誰稀罕去！」

「你們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再不走，我拿掃帚趕你們走！」陸芊芊四處搜尋的動作警告了二人，她們悻悻離去，陸芊芊鬆一口氣，轉過身看失魂落魄的陸寧真，「姐姐……」

「我沒事。」陸寧真早擦走了眼淚，那畢竟是她未曾謀面的人，不值得她哭，她所難受的是流言四起，毀了陸府的面子。

「姐姐，難受時不能藏在心裡，你就算不跟我說，也一定要換個方式釋放出來，心病也是病，萬不可懈怠。」陸芊芊看向位置上的元鶯，得到默許後她牽著陸寧真去院子里散心。

「婉妹妹今日好生勇猛，連母親都被你嚇住了。」陸寧真強撐笑臉緩和氣氛。

「對我好的人，我也會用我的方式對人好，所以我絕對不許有人欺負你。」陸芊芊順手摺來一朵白色小花在手中把玩。

「這幾天學的規矩都白學了，你回去啊，嬤嬤肯定罰你。」陸寧真親昵地點點陸芊芊的臉頰，姐妹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她們漸漸放鬆下來，聊起了時下的玩意。

「婉小姐，夫人喊您去一趟。」康怡快步走來，髮絲不亂，氣息平穩，同為急切，卻不似陸芊芊那樣匆忙。

「康怡姑姑，所為何事？」陸寧真心頭一緊，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是犯了什麼禁忌。

「是兗王府派人來下聘，夫人讓婉小姐見過府里來的趙夫人。」

陸寧真瞬間屏息，起身撫順陸芊芊的額發，叮囑她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