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似夢非夢地睡了一夜。

其實，現在的駱明遠對於自己和別人發生親密關係，已趨於麻木了，無趣且厭惡，連消磨時間都算不上，冷漠、無奈、煎熬，這大概是他對這些僅有的感受，但昨天卻不一樣，那僅僅是一個親吻，就讓他如同跌進一團暖雲的懷抱，暈眩、沉迷、欲罷不能，生平頭一回，如此親近一個人，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反而出其輕鬆。

難道是因為對方太過溫柔專註，才讓他忍不住同樣專註地接受？或是因為重回到十年前，使他的身體連同心情都回到了最初那最簡單的感覺？

大概他還找不到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駱明遠梳洗完，頂著略微發腫的眼睛出門，冷不丁和周延打了個照面，尷尬從心底開始滋生，為什麼會是周延呢？他當周延是尊敬的前輩，周延當他是不長眼的愣頭青，萬一因昨晚的意外，讓這位國寶級的影帝對他敬而遠之了怎麼辦。

周延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眼裡也是駱明遠所熟悉的情緒，他摸不準，先行開口：「周老師，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周延臉上掛不住，本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料想就算駱明遠提起，自己也能一筆帶過，居然直接向他道歉？

駱明遠一愣，摸摸頭，潛意識裡始終覺得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

「我沒想到你看了一遍就能把詞全部記下來，詞對得太順，才不小心……」周延沖他投去一個古怪的眼神，「以後長點心，別人找你對詞，就只是讓你對詞，何況還是女主的，沒讓你演。」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駱明遠這才意識到不合適，可其他人就算了，對方是周延，對詞不是要認真點才能顯得態度端正嗎？他又仔細回想一遍，越想越覺得臉上掛不住：「別生我氣啊。」

周延簡直要瘋了，這人怎麼回事，沒有底線嗎？就算自己把他睡了，他大概也會像這樣巴巴過來道歉的吧，昨天也是，也不知道反抗，周延越想越來氣。

「難道你會否認這是天意，不用掙扎，這就是命運……」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熒幕顯示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駱明遠接起心不在焉地「喂」了一聲。

「是駱明遠吧？」

「我是。」

「我是導演任雪平，我們馬上要拍一部電影，陳情向我推薦了你，我覺得你很適合我們的男一形象，劇本我會透過你的經紀人發給你，你看過決定後再給我回覆。」

駱明遠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著胸口，心跳嘭——嘭——幾乎要蓋過聽筒里的聲音，顫抖著回了聲好。

掛斷電話，駱明遠的手還在不斷地打哆嗦：「周延，任雪平導演找我演電影的男主角……」他不敢相信，機會竟然來的這麼快，任雪平是個有口碑的導演，他的每部電影幾乎都會獲得市場高票房的肯定，很多腕兒想演他的電影都要經過按部就班的篩選，這樣的導演竟然找到他，還請他演主角？不是在做夢吧……

周延扭開頭，兩邊眉毛皺得彷彿要越過眉心的凸起連到一起，小聲嘟噥了句：「昨天都沒見你這麼激動。」

「你說什麼？」駱明遠沒聽清，只聽到最後的「激動」二字，他是很激動，明明還沒去演，卻好像就快達成他的目標了一般。

「好好演，抓住機會。」話里的意思是鼓勵，語氣卻是不待見。

駱明遠見周延的反應平淡，突發奇想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跟陳情關係這麼好，知道也不奇怪。

「本來想告訴你的，後來忘了。」

忘了……駱明遠衝到腦門的喜悅被周延一連串冷淡的態度硬生生打壓得沒剩多少，戳破的氣球都沒周延那讓人泄氣的速度快，瞬間冷靜下來，疑惑地問：「任導不用我去試鏡嗎？」

「陳情把你演苗理的片段給他看了，他覺得你沒問題。這是部警匪片，你的角色是個假正經的糾結兒，跟你一個德性。」

「……」周延的演技和他惹人嫌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中午休息時間，片場外。

石朗根據紙條上的時間地點，來到劇組外的樹蔭深處，紙條是沈芸塞給她的，這女人總喜歡有意無意地往自己身邊湊，聊勝於無，正好拿來消磨時間。

沈芸看到他來，眼裡躍上一抹驚喜，嬌滴滴，無限柔情：「石總。」她能一路順風順水，全依靠一位有錢的投資商，只是那人又丑又肥，哪裡像石朗，有錢有權，長得還不錯。

「噓——」石朗把食指豎到她嘴邊，別讓他聽到這麼噁心的聲音，還有那雙一目瞭然的眼睛，看了直令人作惡，臉倒是可以，他手勢一轉，順著她的脖子，一路往下，皮膚也湊合。

沈芸低下頭，紅著臉，開始解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落下，很快便除了幹凈，輕輕吐氣：「石總……」

石朗撿起一件她褪下的衣物，揉成團塞進她口中，笑：「我讓你安靜了吧，怎麼不聽話呢？」

沈芸睜大眼，石朗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個刀片，挨著她腰間的皮膚遊走，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輕輕地觸到皮膚，卻沒有割開，沈芸忍不住顫抖起來，每次抖得厲害了，身上便多一道傷口，眼裡湧出淚水，嘴裡嗚咽發不出聲。

這雙眼現在看著就舒服多了。

石朗心情好了些，開始寬慰她：「你怕我？你怎麼能怕我呢，我不喜歡你，你該慶幸才對，我若喜歡你，你才應該怕我。」就好像陷入了某個怪圈，每個他在意的人，總要離他而去，既然無法避免，那就斬斷他們的手腳，讓他們無處去，無法去，安安心心留在自己身邊，多好。

半天沒見著許輪人影了，跑哪去了，駱明遠走到離片場遠一些的地方，聽到有腳步聲從身前傳來，下意識地開口：「許——」他看到迎面而來的男人的臉，喉嚨里失了聲。

是石朗，中午的天氣很熱，石朗兩邊鬢角貼著皮膚，汗珠順著鬢角髮絲流到下巴，他看到駱明遠，腳步並沒有慢下來，只在經過對方時，嘴裡發出一聲極輕微的笑。

駱明遠條件反射般地皺了皺眉，近乎直白的情緒表露，石朗對他已經連偽裝都不願意了嗎？連同上次，為什麼會轉了態度？駱明遠又聽到細微的窸窣聲，這次走到他身前的，是沈芸，她眼眶微紅，頭髮微亂，手扶在胸前系著扣子，手指上隱約沾著血跡。

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被他撞到了這種事，玩得真兇啊，與沈芸對視一眼，駱明遠側過身子。

「這下你抓到把柄了？」沈芸聲音很輕，不像平時的張揚跋扈，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以後別再招惹他了，他跟一般人不一樣。」

「你懂什麼！」沈芸突然激動地喊出聲，眼淚不可控制地涌了出來，哽咽了喉嚨，她說不出話，視線似乎望到駱明遠身後，略顯慌張地扭開頭，擦了兩把眼淚，匆匆邁開步子。

「我不會說出去的。」駱明遠對著沈芸的背影說道。

沈芸愣住了，沒有回頭：「你……還是自己多小心吧，他早就盯上你了。」

對方的話回蕩在耳邊，駱明遠並沒感到驚訝，只輕輕嘆出一口氣，他想起沈芸剛才有些古怪的反應，轉過身望去，視野里除了空蕩盪的幾棵樹，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