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似乎斷斷續續地睡了一陣，駱明遠伸手往身旁拍去，前後摸了摸，睜開眼，周延不在床上。拉開窗簾，窗外撒進縷縷白光，還未染上太陽的熱度，柔和舒適。駱明遠去到客廳，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頓時驚喜萬分，牙都沒刷就挑了根蘿蔔條丟進嘴裡。

打開廁所門，周延剛洗完澡，還在擦身。

口中嚼了一半的蘿蔔條掉落在地：「哇——」駱明遠伸直了眼，意外又艷羨地感嘆出聲。看到周延投來的視線，剋制住想要上前幫忙擦身的衝動，在男人發難之前，理智地退到門外。

周延的話堵在喉中，用力抓了抓頭皮。

駱明遠來到櫃子旁，對著照片，雙手合十道了個早安，習慣性地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塵。

準備完畢，同周延一起下了樓，在單元樓下分開，周延開車去郊外劇組，他等公交去學校，兩個不同的方向，簡單的告別。

他從沒做過這麼充足的準備，只睡三個小時，卻精力十足，不擔心，不緊張，狀態好到連胡喬鍾看到他都不大理解。

他與邱賢樂跟著胡喬鍾在海選室外等待，自從許輪露過面後，孫小楓非常自覺地再也沒來惹過他，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從來都退避十米以外，看來對許輪的陰影是真心深。

海選現場氣氛緊張，不少學生來回踱著步子，不安地搓著手，邱賢樂也放下手機，雙眼緊緊盯著教室的門。並不是所有學作秀的學生最後都能走上這條道路，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難得的出道機會，駱明遠同樣希望能藉此進入電影圈。

很快，邱賢樂被叫了進去，透過門能看到少許邱賢樂的表現，駱明遠望著那些流暢自然的動作，早已心悅誠服，邱賢樂是個真正的天才。

胡喬鍾挑起眉毛：「那是自然，而且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你需要理解後才能演，他不需要，他拿來就能演，理論上來說，你這種類型會達到比較高的高度，但實際上，不僅你這樣的，整個圈子裡都很少有人的演技能比得過他的複製，尤其在他突破自己的瓶頸之後。」

「……教授，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對於對方一本正經潑來的冷水，駱明遠哭笑不得。

「有啥關係，我看你也不緊張。」

「……」自從跟著對方學習以來，駱明遠領會到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還不如靠自己。

邱賢樂出來了，用時比其他人都長了些，駱明遠走進教室，前方評委桌上分別坐著製作人、導演、選角導演與編劇，偌大的教室中央只擺了一張椅子，駱明遠上前坐下。

選角導演拿著他的簡歷，看了幾行：「你是尚娛旗下的演員？」

「是。」見對方陷入了短暫的思考，駱明遠開口問道，「不行嗎？」

「既然你已經在這裡了，試試吧。」對方拿起情景板開始出題。

接連模擬了七種不同的性格在同一個情景下的表達，昨晚的特訓結果顯現了出來，駱明遠作秀得十分舒服，沒錯，就是舒服，不會去想這些是否順暢合理，僅僅只是單純地享受其中。何柏從頭到尾沒有講話，食指斷斷續續地敲著桌面，不管結果如何，這幾乎是現在的駱明遠能拿出的最好的發揮了，他用力鞠了個躬，轉身把腳邁了出去。

何柏在這時開了口：「這是我的信仰，這句台詞，你念一下。」

製作人臉上閃過詫異：「何柏，我們不是已經……」

「我只是聽一下。」何柏笑著擺擺手。

駱明遠不明所以，連對方的要求也顯得很古怪，光這六個字？只要念一下就行了？「有脈絡嗎？」

「沒有。」何柏想了想，眼中一亮，來了興緻，「你用表裡不一的方式說。」

「……」絕對是臨時想到的，隨意又奇特的搭配，沒有其他的條件限制，駱明遠只好自由理解，起碼得讓自己說出這句話時的感覺既符合要求，又不至於齣戲，反而能引起他人順理成章地揣摩，思考少頃，坐回椅子上，身子前弓，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起下巴，目視評委，始終半眯著眼眸，有些輕浮卻又帶了點認真：「這是我的信仰。」

捉摸不定的態度，不由讓人產生懷疑，在信與不信中逐漸趨向於後者，實際卻是肺腑之言，這也是一種表裡不一。

何柏臉頰的笑容愈漸濃烈，盯著他看了半晌：「好，你出去吧。」

駱明遠撓了撓頭，他還以為對方要說什麼，直接退出教室，向胡喬鍾確認了下午沒有安排後，拐進走廊，一身輕鬆地走出校門。直接映入眼簾的是一輛自己在恆陽時蹭了不知多少次的豐田商務MPV，上前敲敲車窗，跟顧良光打了聲招呼，問坐在後排的許輪：「等誰？」

「等你。」許輪雙手胳膊撐著窗框，探出半個腦袋，「來感謝你請動了大神，邀你出去玩耍。」

「不去。」儘管還不知道去玩什麼，駱明遠心裡已然下意識地認定，但凡對方感興趣的玩意，他都不會喜歡的。

「為什麼？去吧，你幫我這麼大忙，不還你這人情，我心不安啊。」

思緒在腦中轉悠一圈，駱明遠拉開車門：「如果你一定要還我這個人情，載我去家居廣場吧。」

「去那幹嘛？」

「挑張床，家裡的有點小。」

許輪頓時一臉便秘，特意過來找他玩耍，結果卻當了車夫，去的還是無關緊要的地方，駱明遠很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可誰讓他過來了呢。

何柏在東影的選角會結束了，轉去其他學校。駱明遠與邱賢樂組成的臨時突擊小組被胡喬鍾保留了下來，練習方式做了調整，每天排練一段短劇，除此以外的時間，邱賢樂去上課，而駱明遠，胡喬鍾找來一撂大半人高的書拍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說先定一個小目標，把這些看完，駱明遠心想這老師當得也太省心了，幽幽開口：「這些看完得有一個月了。」於是要看的書籍數量莫名翻了倍。駱明遠沒忍住，「禿喬」兩個字脫口而出，數量再次翻了倍。

看書算不得什麼難事，反而與邱賢樂的練習任務，遇到了些問題。

排練短劇，不像之前簡單的情景配合，具有一定的台詞量、背景設定與人物劇情，需要兩人溝通嚐試，一遍遍磨合，來達到最佳的效果，有了默契才能得心應手。

現在的他們，連溝通都存在問題，別提默契了。

儘管邱賢樂演技熟練，幾乎挑不出毛病，駱明遠卻始終入不了戲，彷彿自己面前的是個機器人，精確得分毫不差，但就是不得勁。他想跟邱賢樂討論，被對方懟了回來，讓他別自己演不了就把責任推別人身上，不歡而散。

連著幾天，全以失敗告終。

胡喬鍾每天看在眼裡，一聲不吭安之若素。

學生一點長進都沒有，自然要去找老師麻煩。駱明遠去到胡喬鐘的辦公室，發現邱賢樂先了他一步。

「教授，既然選角結束了，幹嘛非把我跟他放一塊，就他這樣，天天連一個片段都演不出來，這麼浪費時間，有什麼意思？」駱明遠還是第一次，聽邱賢樂說台詞以外這麼長的話。

「把你們放在一起，是對你們共同的測試，要是過不了，就算選上了何導的電影，你們也一個都別想去。」閑散隨意的語調，帶著莫名的壓力。

邱賢樂表情起了變化，滿眼焦躁：「萬一他一直這麼卡下去，憑什麼要我把機會賠上？」

駱明遠忘了自己來此的緣由，衝進門，「你跟我來。」不由分說地拉住邱賢樂往外走去。

胡喬鍾眯起眼，原本準備好的一套說辭都不必說了，有兩個互補的學生就是省事啊。轉頭向窗外，看著從樓下走遠的兩人，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不知隔壁美院那個死老頭，知道心愛的學生被自己搶去，會是什麼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