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咖啡豆的小插曲過後，兩人又回到了昨天那種各自忙碌的狀態，周諶安似乎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倒是溫築臉上一直洋溢著驚喜的笑容，就連拉的花好像也增添了幾分靈動，惹得來買咖啡的顧客們直呼好看。

因為今天營業晚了些，到店的客人絡繹不絕，溫築沒了之前肆意偷瞄周諶安的愜意，只能忙裡偷閑地看幾眼，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更有幹勁。

轟鳴的研磨聲混著有節奏的打字聲，醇香的咖啡氣息在室內擴散，細細密密地包裹住兩人，明明是一個不太近的對角距離，卻好像有一張隱秘的磁場，將兩人拉扯靠近。

一眨眼，時間就悄然滑到了中午，店裡的掛鐘「噹噹當」響了三聲，指向了正午十二點。

溫築將料理台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抻了抻腰，拿出手機準備訂午餐，瞥了眼還穩坐在位子上，沒打算吃中飯的周諶安，他慢吞吞地挪到周諶安面前，輕輕敲了敲桌面，「那個，我要訂午餐了，你要一起嗎？」

周諶安放下手中的文件，望著低著頭站在他面前的溫築，矜持地點點頭，「謝謝溫老闆，麻煩你了。」

溫築抿了抿嘴，被周諶安這聲疏離的「溫老闆」刺了一下，早上的好心情消掉大半，「沒關係，那我下單了。」

溫築一直訂的是隔壁商業街的一家炒菜店，江市人口味都重，那家是這附近為數不多的比較淡口的飯店，但對於溫築這個土生土長的海市人來說，還是略鹹辣了一些，溫築在江市呆了四年，依舊吃不慣江市的菜系，現在又多了個同樣是海市人的周諶安，溫築憑著記憶點了些周諶安愛吃的菜，又在備註里寫了好幾遍不要太鹹不要太辣，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單。

飯菜送來得很快，溫築提著外賣進來的時候，周諶安已經將桌面整理幹凈了。宋莉早就餓得兩眼冒光，飛快地落座，把菜盒一一打開，越拆表情越哀怨，「怎麼是糖醋排骨和地三鮮啊，我想念我的剁椒魚片嗚嗚~」周諶安正在拆碗筷，聽到宋莉的抱怨，拆包裝的手微微一頓。

糖醋排骨是他大學愛吃的，地三鮮則是海市的家常菜。周諶安自然知道江市的菜口味重，溫築點這兩道菜是巧合，還是有意的？他不露痕跡地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外賣袋，上面的備註清晰映入眼簾......

抱怨歸抱怨，宋莉作為一個吃貨向來是來者不拒的，說了句「我開動了」，就開啟了埋頭苦吃的模式，周諶安吃飯則是慢條斯理，保持著「食不言」的教養，至於原本大學時期最喜歡嘰嘰喳喳的溫築，不知為何也沉默不語地低頭扒飯，一時間飯桌上竟安靜無比。

宋莉大概是品出了那麼點尷尬的味道，飛快地吃完飯，借口自己要去準備下午甜品的材料就溜了，剩下溫築和周諶安兩個人相顧無言。

吃完飯，溫築坐著沒動，周諶安也沒動，只是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他們倆其實都清楚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只是誰也沒有準備好開這個口。

「嘀嗒嘀嗒」，是打火機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的響聲，溫築聽著單調重複的聲音，還有空出神地想，周諶安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嗎？

最後還是周諶安打破了快要凝滯的氣氛，他「啪」一聲合上打火機，直視著溫築，淡淡開口道：「你不是一直在國外麼？怎麼會出現在江市？」直到真正問出口，周諶安才覺得不過如此，他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溫築出國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刺，沒想到他現在也能這麼容易平靜地說出口。

兩個人重逢的這麼多天里，那些封塵的往事終於在此刻被周諶安撕開了一道口子，隨後蜂擁而出。

面對周諶安直白的問題，溫築卻似乎有些困惑，怔愣了一會兒，才苦澀地揚了揚嘴角，那雙狗狗眼低垂下來，沒有去看周諶安，慢慢地艱難地說道：「是，本來在國外，但奶奶生病了，我就回國帶她到江市來看病了。」

周諶安聽了溫築的解釋，感到有些奇怪，海市的醫療技術和江市的不相上下，用得著特意跑來江市麼？但看到溫築提到奶奶後迅速消沉下去的神情，周諶安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繼續問道：「那奶奶她，現在還好嗎？」無論他和溫築關係如何，他對溫築的奶奶一直抱懷尊敬與感動，當年除了溫築，也就是這位慈愛的老人會邀請他回家過年，把他稱作「一家人」。

「奶奶......」溫築輕聲呢喃道，整個人細微地顫抖起來，他默默許久，最後黯淡的眸子望向窗外開得燦爛的洋甘菊，聲音微小到幾乎聽不見，「奶奶她，兩年前去世了。」

「怎麼會？！」周諶安驚聲道，臉上平靜的面具有了些許龜裂。可溫築卻不再回答他，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

周諶安看著眼前的溫築，只覺得他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又好像一片飄零的落葉，一陣風就要將他捲走，他突然就不敢再問下去了。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良久，周諶安知道今天是問不出什麼了，溫築這副樣子這四年一定是經歷過什麼，他也清楚光是奶奶的去世都足夠給溫築沉重的打擊了，他暗暗勸自己要慢慢來。周諶安緩了緩神，自然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沖還在走神的溫築說道：「溫老闆，加個聯繫方式吧，18701667427，我的手機號。」

溫築拿手機的動作停滯了，他好似想起了什麼，那雙眸子里的悲傷更甚了幾分，重重打在周諶安的心頭，「周諶安，原來你沒換過手機號，這個號碼我一直存著。」

周諶安不明白溫築為什麼要用「原來」這兩個字，他這幾年確實沒換過手機號，工作號也是新買的一個。但溫築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只是報了自己的手機號，周諶安輸到一半就停下了，他看著聯繫人里的「築寶」，茫茫然想，原來溫築也沒換手機號。

兩個人加完微信，午休時間也差不多結束了，周諶安下午有會，吳安安已經在微信上催過兩回，他不再逗留，帶著文件回了公司。

溫築還是站在原地，盯著微信新增的聯繫人看了許久，周諶安的頭像已經不是小滿，換成了一張不知是哪裡的風景照，昵稱也變成了幹凈利落的「zhou」，只有朋友圈還是一如既往的空白，溫築關上手機，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現在已經搞不清楚周諶安的想法了，他本想要重新追回周諶安的，可周諶安重逢時候的厭惡他看得分明，結果他想要逃避的時候，周諶安卻重新靠近了他，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態度。

但溫築知道，無論如何，周諶安都是想再深挖當年分手的緣由的，可是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