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瀧學在市醫院裡掛名當了個主治醫師，其實就是花錢買來的一個職位，目的是在箐幫有人受傷時可以光明正大享用政府醫院的資源。

而他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開個普普通通的小診所，面積不用太大，最好有兩層樓，自己可以住在樓上。心情好就開門，心情不好就關門，要是有人家裡困難或者有急診，再當個好心人給人免了看病錢。這就是所謂的有錢任性，左瀧學開診所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喜好。

他喜好醫院的酒精消毒水味，他喜好幹凈，他喜好自己有一片小天地，並且全是清爽的白色。所以這個診所在空閑之餘一直被打掃的很幹凈，沒有一個下人，沒有一個護士，全部親力親為。他去哪都帶著白色手套，甚至去給杜奕朗看病都不例外。手套是特別定做的，戴起來很舒適，手套上的紋路將他修長的手指描繪的越髮漂亮。在他眼裡，這世界上暫時還沒有什麼讓他想脫下手套去做接觸的事物。

左瀧學將這裡視為自己的小王國。

他不缺錢，先不論他這和箐幫副幫主平起平坐的地位與提成，光是花錢請他上門看病的黑道各種大佬給得診費都夠他把自己的小診所裝飾城小皇宮。除了箐幫以外，任何黑道人士找他看病他都會狠狠的宰一筆。

笑話，他可不是什麼名副其實的白衣天使，他是左瀧學，從小在黑幫長大看盡世間疾惡的左瀧學。可是即使如此找他的人還是排著長長的隊伍，甚至跌打損傷都要來掛個名，這種病人有時候等左瀧學排到他他病都已經好了。

但是診費照給。

這一切都因為左瀧學在道上妙手回春的好名氣，八面玲瓏的交際能力，還有箐幫幫主兄弟的身份。找他看病簡直和討好箐幫一樣。還有就是左瀧學長著一張看著就感覺病好多了的俊臉。

那些和黑道八杠子打不著的商界貴婦小姐們，偶爾在交際酒會上見了他一面，就瘋狂的要當他的病人。

左瀧學有些苦惱，於是他戴上了厚重的眼鏡，留著和自己幹凈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半長頭髮，才讓這瘋漲的病人們得以消停。

左瀧學的小診所一般不接待槍傷的病人，除非緊急情況，不然他不願意自己雪白的小王國被污染。可如今便是傳說中的緊急情況，如果他再不及時處理，葉磊這中彈的大腿怕是要廢了。

幾個手下將人抬到病床上，而後安靜的站在一旁。左瀧學皺著眉，看著一地的血痕與被染紅的被單。

看來不僅僅要拖地，連床單床墊都需要換。左瀧學無奈的回頭，看到後面杵著三個高大的手下，眉頭皺的更緊了。

「我這裡地方小，你們回去罷。」

「可是……」其中一個手下看了看床上的葉磊，表情有些猶豫。

「回去罷，我又不是文弱書生，對於一個瘸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幾個手下走下走後，左瀧學端來了酒精紗布與麻藥，準備給葉磊清理傷口。他的師娘在車上就醒了，左瀧學問了一系列問題確保她無事後便派人將她送到隸屬箐幫的一棟小宅邸靜養，也開了藥方讓她去西藥店買藥。

「謝謝」葉磊靜靜的看著左瀧學手上熟練的動作，終於找到機會道了聲謝。

「別謝我」左瀧學瞄了一眼葉磊蒼白的臉色「要謝去謝梁渠。」

葉磊點了點頭「是要好好感謝梁少俠。」

左瀧學不說話，用皮筋綁住葉磊大腿根部後剪開了那條褲腿。

傷口的周圍滿是黑血，從中槍到現在怎麼也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左瀧學看著這血肉模糊的一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你不疼？」

葉磊認真的點了點頭「疼。」

左瀧學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你這樣失血過多，我這裡不是醫院沒有血給你補」左瀧學取來裝著營養液的吊瓶給他掛上「我只能幫你取子彈，然後你自己去醫院罷。」

「不用了……」葉磊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小「就這樣就好。」

左瀧學不解的看了葉磊一眼。葉磊的表情有些窘迫，耳根都有些紅「我本來準備了錢，可事發突然沒有帶出來，現在崇武門怕是回不去了……」

左瀧學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拿來火將鉗子燒好，不以為然道「你知道梁渠是誰嗎？還有剛剛拿著槍指著你腦袋的那個人是誰？」

葉磊沉默了幾秒，思考一陣後不確定道「那個男人的氣勢很強，身上有很重的戾氣，而且有些眼熟……有點像箐幫杜幫主。」

「嗯，你倒是聰明，既然這樣應該知道我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左瀧學笑了笑，給他注射了半支麻醉藥「我只能給你用這麼多麻藥，因為我沒有時間測試你對藥物的排斥反應，如果痛忍著點。」

葉磊點了點頭。他不怕痛，中槍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將該有的痛全都感受過了，只要沒有死，那就沒有什麼是忍受不了的。

「梁少俠莫非就是最近江湖上載言的……野貓梁渠？」

左瀧學聽到『野貓梁渠』這幾個字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一聽就知道這是杜奕朗的惡趣味，他不止一次在和杜奕朗討論梁渠病況時聽他說過這個稱呼。

「嗯，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玉面鬼醫左瀧學。」葉磊似乎是直接將這個稱號脫口而出。若是那兩人真是杜奕朗與梁渠，那麼他們身邊的醫生必定是左瀧學。

「哎喲」左瀧學聽到這個稱號又笑了「我多少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啊？」他突然覺得有些懷念，這個稱呼是杜奕朗剛剛接手箐幫時候江湖上給他起的外號。當時杜奕朗身邊缺人，他這個不願理世俗的都不得已要出手相助。他功夫學的不算很好，槍法卻了得，這也和他手術時必須心氣沉穩有關，一時間他的名號也算風靡了上海灘，從妙手回春的『神醫』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鬼醫』。不過當杜奕朗不再需要他幫助後他也不再殺人了，這個稱號自然很少有人再叫。

「謝謝左醫生。」葉磊的表情很是誠懇，略顯深邃的眉眼中帶泛著一層霧氣「多謝左醫生救了我師娘，多謝。」

左瀧學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葉磊的臉。這人一看就是正道人士，他長得實在是太過於正直，劍眉星目眼光堅定，讓左瀧學一時間懷疑拉他入黑道是否有些不妥。

「不用謝我，你忍著點」左瀧學說完便用手術刀隔開了一小道傷口，將醫用尖嘴鉗伸了進去。

半支麻醉藥不足以完全麻醉傷痛，肉體被割開的痛楚終於讓葉磊有所反應。他緊緊的皺著眉，咬著發白的嘴唇。

「忍著點，很快」左瀧學感覺到葉磊的身形有些顫抖，不由得有些許緊張。他的手法很熟練，很快取出了彈頭，而後迅速消毒起傷口。

葉磊一動不動的看著左瀧學的臉，看著一滴汗水劃過他的額角跌落被染紅的床墊。左瀧學的劉海有些長，他看不清這張被眼鏡遮住的臉，他只能看到左瀧學緊緊抿起的嘴唇，下唇被他咬的有些紅潤。

「好了」左瀧學突然抬起頭嚇了葉磊一跳「你還真是厲害……這換我可不得疼死」。

葉磊看著自己腿上被整齊縫合的傷口，心中的感激更是難以言喻。他也知道，自己的傷口處理不及時，若是左瀧學不幫自己，去到醫院還不知道要等多久，說不定等到醫生可以見自己，自己腿都已經廢了。

「盡量少走路……」左瀧學見葉磊不說話，自顧自整理起來「你要是不想去醫院輸血，我等會讓人去醫院取。我存了點你的血配型，還有這營養液你要輸完，別以為有肌肉就是身強體壯了，趕緊給我睡一會，你現在蒼白的和鬼一樣。」

左瀧學碎碎念一般說完這些時已經自顧自拖起了地，葉磊看出他可能很愛幹凈，又低頭看了眼被自己弄髒的床單，頓時覺得有些臉紅。

「謝謝左醫生。」

「別道謝了」左瀧學抬頭給了葉磊一個自認為帥氣的笑「小梁渠說你是個感恩的人，你要是覺得需要道謝，以後便好好替我們辦事就好。」

葉磊看到左瀧學的笑顏，堅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