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山藥排骨湯，一道白灼河蝦，一道草菇毛豆，都是周諶安愛吃的，也和溫築第一次給周諶安做的菜一模一樣。

溫築自己可能都不記得了，但周諶安記憶猶新，那是他們確定關係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因為聖誕節後很快就是元旦，又恰巧撞上第二學期和第三學期的銜接，A大就給學生們放了整整一周的假期，學校食堂也一併休息，如果留校，就要出校吃飯，周諶安覺得麻煩，所以這個假期就回公寓住了。

他爸媽常年不在家，周諶安早早地就從老宅里搬出來自己住，也沒請保姆，推開公寓門的時候，灰塵都漂浮在空中，冷冷清清的沒有絲毫人氣。他不是什麼嬌貴的大少爺，自己動手打掃幹凈房間，換上新的床單，隨後把自己扔到柔軟的大床上。

周諶安放空了一會兒，拿出手機，但沒有新消息，溫築估計還在回家的路上。他閉上眼睛，隔著緊閉的窗戶，能聽到窗外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周圍安靜得可怕。

周諶安不想矯情，可自從和溫築在一起之後，他確實被養刁了許多，原本早就習慣甚至偏愛的獨處與孤獨，現在竟不適應了。幾個好友都各回各家過節去了，連杜若都大手一揮，給CAFE放了三天假期，溫築好幾個周末都沒陪奶奶，這次也定是要多陪陪老人家的，周諶安還記得剛剛送溫築上公交前，他興奮急切的眼神，便不好意思打擾自己這個熱乎的小男友了。

正想著如何打發這漫長的假期，門鈴就響了。周諶安懶散地翻身下床，不緊不慢地打開門，隨即愣住了。

門口站著他剛剛還在想念的小男友，穿著胖胖的羽絨服，戴著一頂白色的羊絨帽，兩隻手都拎著袋子，臉也紅撲撲的，像樓下小朋友堆的小雪人似的，沖他抿嘴一笑，「哥哥，晚上好呀！」

周諶安顧不得發愣，連忙把溫築手裡的袋子接過來放在玄關櫃上，又找出一雙新的毛絨拖鞋遞給他，把他拉進溫暖的公寓，這才開口道：「你怎麼過來了呀？」

溫築雖然知道周諶安公寓的地址，但他其實也是第一次來。溫築把外套脫掉掛在衣架上，拿起袋子往客廳里走，邊走邊尋找著什麼，「當然是來陪你啦！廚房在哪裡？」

周諶安下意識地一指，又跟著溫築走進廚房，「陪我的話奶奶一個人怎麼辦？」話雖這麼說，但溫築能來陪他，周諶安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喜色。

溫築把菜從袋子里拿出來，該進雪櫃的進雪櫃，該放水池的放水池，動作熟練地不像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大學生，「奶奶不興過這個節日，她讓我來陪陪你這個空巢青年，順便把你領回家過節~」說著溫築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面對周諶安，踮起腳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這是溫築和周諶安在一起之後發明的小動作，還是有一次他們打鬧的時候，溫築無意間碰到了周諶安的耳垂，沒想到平常一直是一副高冷模樣的周諶安竟然唰一下臉紅了，從此溫築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有事沒事就會捏一捏周諶安的耳垂，周諶安也不生氣，寵溺地縱容他。

這不剛捏完，周諶安的臉又紅了，他摸了摸鼻尖，磕磕絆絆道：「領，領回家？」

「對呀！領回家和我們一起跨年，難道你想一個人過元旦啊？」

周諶安心頭一暖，「我當然想和你們一起過節，但是會不會太麻煩你們。」

溫築似乎對周諶安的反應很不滿意，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氣勢洶洶地沖向周諶安，兩隻腳踩在他的腳背上，一把勾住周諶安的脖子，仰起頭盯著他，一字一頓說道:「哥哥，上次中秋節你也說了同樣的話，你還記得奶奶是怎麼和你說的嘛？」

周諶安眼神微動，緩緩說道：「她說，諶安啊，奶奶不僅把你當做小築的朋友，更把你當做一家人吶！」

溫築這才滿意地鬆了手，「虧你還記得，一家人一起過個元旦不是很正常麼！好了，我要做晚飯了，你快點出去，杵在這兒跟木頭似的。」溫築系好圍裙，把周諶安推搡出廚房。

「誒，不用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很快的，一個小時搞定！」溫築信誓旦旦地保證到，關上了廚房的門。

那天是平安夜，兩個人三道菜，周諶安開了支紅酒，兩個人淺嘗輒止，又黏黏糊糊湊在一起接了個紅酒味的吻。

溫築有些醉了，臉被酒醺得通紅，像樹袋熊似的掛在周諶安身上，眼神亮晶晶的，貼在周諶安耳邊說悄悄話。

他對他說，你喜歡這個聖誕節禮物嗎？

他對他說，這是他第一次給除了奶奶以外的人做菜。

他對他說，如果你愛吃，我給你做一輩子。

......

明明已是回憶深處的寶藏，卻恍若昨日，周諶安盯著眼前相同的飯菜，似乎能聞到那年紅酒的香氣，感受到親密的耳鬢廝磨。

那雙筷子停在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溫築見狀，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對胃口嗎？」

熟悉的聲音將周諶安從時光的洪流中拖拽出來，他搖搖頭，夾起一塊排骨放進碗里，朝溫築微微一笑，「不，我很喜歡。」

這頓晚飯吃得依舊安靜，但卻少了之前一次的尷尬與強烈的隔閡，反而多了些許溫情流淌在兩人身邊。

吃完飯，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周諶安沒說要讓溫築走，溫築也就厚臉皮地繼續坐在他身邊，周諶安繼續看文件，溫築就在一旁削蘋果，他削蘋果技術很強，能把完整的蘋果皮削下來不斷。

溫築正有些小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蘋果傑作呢，周諶安突然就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腰，一把把他抱在了自己腿上。

溫築水果刀還攥在手裡，頓時驚呼一聲，嗔道：「你幹嘛！這樣太危險了，萬一紮到你怎麼辦？」語氣中總算有了些當年的大膽。

周諶安對自己的突然襲擊沒有絲毫的歉意，他微微借力靠在溫築的肩上，雙手緊緊環著溫築的腰，似乎怕他跑掉似的。

但溫築才不會跑，他把水果刀放在桌上，整個人軟了下來，依偎在周諶安懷裡。溫築其實早就發現周諶安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什麼原因。

溫築放輕語調，軟軟道：「怎麼啦？是有什麼煩心事麼？」

周諶安搖搖頭，下巴細小的胡茬蹭得溫築癢癢的，就這樣靜靜地抱了許久，周諶安開口道：「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如果你有離開我的打算，我就......」周諶安的語氣藏著彷徨，他停頓了一下，又捨不得對溫築說重話，最後只是說道，「我就不接受你的追求，讓你一直追我。」

很可笑的懲罰，想不想追人都掌握在追人的人自己手裡，如果追的人真想走，那麼被追的無可奈何。

但溫築甘願成為獵人的獵物，他自願走進獵人設的他可以輕而易舉掙脫的陷阱，溫築靠在自己獵人的懷中，努力仰起頭望著他，輕輕地鄭重地說道：「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再也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