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找什麼？」常文常武一早來衙門，就發現雲落衡在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常文遂問道。

「你們記不記得，」雲落衡一邊找案卷記錄冊一邊問，「二十多天前，有個人家來報官說自己家孩子失蹤的事情？」

「大人說的是孫家的事嗎？」常文問道。

「孫家？」雲落衡停下來問，賀寒舟說個那孩子叫孫尚城，常文也說孫家，便是確有其事了。

「住在城外孫家村那個，他家很窮，為了供他們兒子孫尚城讀書也是廢了好大的勁，好在孫尚城爭氣，功課也好，今年還考上了童生。」常文說道，「不過，成績沒多久就休學了，二十多天前，他父母來報官說孩子不見了，讓幫忙找找，我們也找了兩天，什麼都沒找到，後面就不了了之。」

「人沒找到，為何卻不了了之？」雲落衡問。

常文和常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常武說，「屬下知大人是個好官，與之前的大人都不一樣，但是，」常武頓了一下才繼續說，「與張大人他們為敵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呵，」雲落衡忽然笑了出來，「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從來不做所謂明智的選擇，我啊，只做自己想做的選擇。」他拍了拍常武的胸口，轉身回到書案後面坐下，「說說看吧，孫尚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強之流如何與我無關，我只做我一個縣令，一個公職之人應該做的事情。」

常武常文再次交換一個眼神後，站到書案前面回話道，「是，大人。」

「孫尚城是南下院的學子，和王志同窗。」常文解釋，「下屬們的侄兒也在南下院所以知道的比較清楚。

孫尚城入學晚，去年才入學，但是功課好，不知道怎麼的就惹上了李員外家的公子。聽屬下侄兒說，他們三個經常下學後帶走孫尚城，後來孫家父母也來學院找過先生，但是您也知道，那三個孩子的家裡是什麼情況，沒有人敢管。

最嚴重的是今年夏天的時候，孫尚城摔斷了腿，在家休養了兩個月才又來學院。今年考取童生後本來挺高興，這樣他就可以免學費，而且可以不用繼續待在南下院，但是……後面就失蹤了。」

「既然知道這三個人經常欺負他，孫尚城失蹤後也沒有人詢問嗎？」雲落衡問道。

回答他的卻是死一樣的沉默。

良久，還是常武說道，「書院能有今天的景象，全靠張大人支持，和李員外投錢，即使知道李公子有些霸道，但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畢竟，讀書是窮苦人家唯一的出路，如果無法進入書院讀書，也就……無法參加科考。」

「等一下！」雲落衡打斷他，「童生的考試每年都有，由各鄉各縣自己主持，就算不在書院讀書，也是可以參加鄉上的考試的，你的意思是，整個鹽水縣，要想考科舉，必須在書院讀書？」

「是。」

「呵。」雲落衡嘲諷一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一開始所有人都知道這三個孩子可能出事的原因，也知道他們在一起做些什麼，書院不過是披著造福大家的皮選拔自己人的骯髒之地。

他忽然明白，賀寒舟說的真相恐怕與他以為的不同是什麼意思了。

「大人。」談話間，仵作來報，「下官有新的發現。」

「你說。」雲落衡嘆了口氣，看著仵作說，「發現了什麼？」

「下官在楊公子的胃都發現了水，肺也是充盈的，下官推斷楊公子應當是溺死。」仵作說道。

「楊典史不是不讓剖嗎？」說實話，仵作的發現並不在雲落衡的意料之外，他更奇怪楊典史的態度改變。

「今早上派人來傳話，說他同意了。」仵作解釋道。

「今天早上還發生什麼了嗎？」雲落衡問。

「李員外家的雞全都凍死了。」常文解釋說。

雲落衡:……

「現在百姓都在傳是李家招惹了不幹凈的東西。」常武補充道。

雲落衡倒吸一口涼氣。

明明事情發生在李家，答應解剖早日查清楚案件的卻是楊典史，這李家到底是個什麼背景？讓楊典史願意做到如此？

不過，他在京城好像也沒有聽說那個李家很強勢的樣子。

「常文常武！」雲落衡忽然站了起來，「叫上幾個人，我們去鹽水河看看。」

————

這是雲落衡第三次來鹽水河，河面的冰好像比昨夜更厚了些。

白日里的鹽水河很熱鬧，有不少人在冰面滑冰刀，也有人在河邊打雪仗。

他們一行官差看之前有些格格不入。

雲落衡卻不想管這些，他帶著人，踩在冰面上，一步步的，打開河邊幹枯的蘆葦和雜草，仔細在每一塊冰下尋找。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孫尚城在這裡。

毫無理由的，就是這樣感覺。

他們從河的下游，一直往上找，刺骨的風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有人開始小聲抱怨，卻被常武一個眼神懟了回去。

雲落衡卻好似不知疲憊，蘆葦割傷了手也毫不在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雲落衡呼出一口白氣，望著漫無邊際的冰河，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開始搜索位置有沒有錯，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找到孫尚城好像才是解決一切的根源。

搜索間，就到了昨日遇見賀寒舟的地方，雲落衡嘆了口氣，目光四處搜尋的時候，落在冰封的小舟邊。

小舟與蘆葦叢交接的地方隱約有一團黑的東西。

雲落衡走了過去，剝開雜草，看見了一件凍壞的棉衣，輕輕一扯，就是一塊碎步。

雲落衡一點點扯開破碎的棉衣，扒開蘆葦，冰面之下，蘆葦根部，木舟之下，一具被冰封的屍體赫然出現在眼前。

「常文常武！」

雲落衡大喊。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