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的什麼學，不就是上小本子那學了幾年不入流的玩意兒，混不下去才回來的吧！」窗外傳來路人輕蔑的嘲諷，一如所有失敗的廢物發出的無根據的臆想。「誰知道呢？」同行者發出令人不適的笑聲：「指不定拍了幾部大作呢？」言罷，二人便一起心領神會地大笑起來，聽得楚嘉浩心頭無名火起：「你們…！」 「你們放什麼屁！」他還未說完，一個淡藍色的身影驀地出現在眼前，將那兩個大放闕詞的狂徒踹翻在地。

那人身穿著藍色的牛仔衣外套，半長不長的短髮散亂在臉頰兩側，顯得凌亂卻又霸氣，周身散發著的戾氣像是一頭窮凶極惡的凶獸一般，他的眼睛之中似乎有火，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將那二人吞噬。腳下便是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兩人，卻被這人像踢皮球一般踢得在地上無法起身。「啊！這是什麼！我為什麼站不起來！」一人尖叫道，「健哥！救我啊！我的腿不見了！」另一人求救道。似乎看出二人的不同尋常，那人停下了動作，後退兩步警惕地環顧了四周，隨後便是頭也不回地跑開，一如他來的突然、去得也令人意想不到。

安寧看著在地上哀叫的兩人哈哈大笑，拍著手稱贊：「 該！」「你在幹什麼？」林清和詢問，「只是一點點幻術而已啦。」安寧揚揚自得地笑了起來，為自己剛才暗中教訓那兩個兔崽子驕傲。「哦，」林清和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嘲諷道：「我以為你在通知腓腓你來了呢。」

聞言安寧怔愣片刻，嘴裡突然爆發出了一句國罵，解開安全帶便衝出車內，街道之上，已然沒了剛才那人的身影。安寧憤憤地跺了跺腳，「都滾！」兩個原本還在地上掙扎的傢伙突然感覺自己身上壓著千斤重物瞬間消失、就連腿都重新長了出來，手腳並用地站起身，便頭也不回地逃開了。

其他車的喇叭摁得叭叭作響，此起彼伏，催促著排在前面的車挪一挪，可偏生就不知道裡面是出了什麼問題，攔車桿落下又起來，可車流沒能動一動，有幾輛車已經抽了個空調頭走了，在外邊跑了一會兒，沒多久安寧就一屁股坐回了駕駛座，下一刻伸手就作勢要掐林清和的脖子：「為什麼不知會我腓腓在這兒！」他咬著牙，頗為氣惱。「這裡是G城，不是你們那沒人管的地方，你學不會隱藏就要接受它的代價。」林清和擋開他扼著自己咽喉的手，將他摁回了座位上。「煩得很啊有時候你真是。」安寧抱著雙臂抱怨：「這是給你講大道理的時候嗎？既然腓腓現身了已經，你不立馬逮它也就算了，這還不趕緊的想想辦法，找去啊。」 「我記住了，他的味道。還有其他味道，他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林清和不急也不躁，自得地閉上雙眼假眛起來，安寧還在等他的下文，他卻及時收了聲，像是刻意在招安寧著急。「就沒啦？！」安寧握著林清和肩頭搖來晃去，撒嬌起來：「哥，給指條明路吧哥… 」他像只小貓一樣在林清和身上蹭起來，明明是犬科動物，卻把貓科動物的討好學了八九分。楚嘉浩在後排坐著，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了些酸意，但自己又能在什麼立場上插什麼話呢，不過是林清和唯一的同事，跟這個多年的好兄弟相比，什麼都不是。對方撒嬌的模樣十分熟稔，像是經常做這樣的事情，而林清和也好像並未太過反感……如果是自己……楚嘉浩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還是算了吧。

林清和大掌摁在安寧臉側，將人從身上推開，安寧自從前就有打不過就耍賴的習慣，這一套他見慣不慣了，不理安寧任他耍一會兒性子也就過去了，但今天不行，一刻半會兒都不行。林清和下意識想扭過頭去看看後座的楚嘉浩，但忍住了，這個行為很奇怪，這個念頭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想去看他的反應呢？明明已經聞到了他身上低落的氣息……「開你的車吧。」林清和順勢把安寧的腦袋摁在了方向盤上，狀似無意地回頭去問楚嘉浩：「餓了？」還沉浸在定位自我的楚嘉浩突然聽這一問，回了神，指著自己的鼻子，回望林清和。林清和點點頭，看了眼時間：「八點多了。」

經他這一問，楚嘉浩的肚子也給面子地咕嚕了一聲，他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點頭，林清和卻是扭過頭去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誒誒你幹嘛去！」安寧捂著被砸痛的額頭叫嚷起來，林清和充耳不聞，兀自折起座椅拉楚嘉浩出來。其實在這車裡憋了這麼久，楚嘉浩早就悶得氣短了，一朝得解放，趕忙伸伸胳膊晃晃腿，豪車是不錯，一直坐也是真的磨人。

「明早八點到我家來接我，地址等下發你。」林清和撂下一句話便甩上車門拉著楚嘉浩走了，任憑安寧搖下車窗怎麼呼喊都沒回頭。安寧的口中又吐出了一個髒字：「見色忘義的東西！」前面的車終於動起來了，安寧思忖片刻，還是一腳油門跟了上去——來都來了，排到現在了，不吃白不吃。

另一邊，林清和拉著楚嘉浩快步行走於大街上，路燈將二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但它們卻始終緊緊相連，林清和看著前面的路，楚嘉浩的視線卻無法從他的側臉上移開，那半張攏在陰影下的臉顯得那麼陌生而神秘。他到底從哪裡來？他到底又是什麼人呢……楚嘉浩無法獲得答案。「牛肉麵的話可以填飽肚子，也可以讓心情好一點是不是？」林清和突然站定在公交站台，這個時候大部分公交已經停運了，只有少數的夜班公交會在漫長的等待後來到人們面前。「可能吧……」楚嘉浩心頭一動，想起了學校門口的小店：「要加四十塊的肉才夠。」「好。」林清和低下頭去看他，遠處夜班公交緩緩駛來，大燈打在林清和的臉上，楚嘉浩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柔和，也聽到他笑著說：「加四十塊的肉……我們一人一半。」「我們一人一半。」兩個不同的嗓音在這一句話上交疊，爽朗的笑聲驅散了公交司機重複路線的走神。「師傅，我們去育才中學站！」硬幣滾入錢箱，鐺啷啷。

安寧在樓下已經等了很久了。但林清和慢慢悠悠下樓他一句怨言都不敢有，誰讓自己有求於人呢？不僅得給送早餐，就連自己這個人都得被徵用做司機，在林請和的一聲令下，駛往了他口中的地址。

「腓腓就住在這兒？」安寧看著眼前精緻的小二層，感嘆腓腓居住環境之優異,同時也對腓腓哪來的錢住這樣的房子產生了些許疑惑。隨著房門一點點打開，安寧摩拳擦掌，已經做好了上去一口咬住它脖子的準備。

「你們來了啊？走吧！」楚嘉浩從屋裡走了出來，安寧本高昂的鬥志瞬間熄了大半，甚至有幾分無語：「怎麼是你啊！」「？」不明白其中含義，楚嘉浩開車門的手頓了頓，昨晚他回家告訴母親自己買了車的好消息，順便就住了下來。難道今天不是來接自己的嗎？他望向林清和，昨天是林清和說要來的對吧？「沒事。」林清和打開車門讓楚嘉浩進車，他有說過這個地址是腓腓的嗎？明白自己會錯意，安寧自知理虧，只能撇著嘴繼續當他的司機。

林清和給出了下一個地址，安寧嘟囔了一聲，但還是聽話地開車前往。果不其然，又是一個小區，安寧一臉毫不意外，懶洋洋地拉倒了靠背，躺在座椅上：「還要接誰，喊他快點。」這一大清早還沒睡醒就被叫起來接人，還等了這麼久，他縱然再不敢有怨言也沒什麼好臉色。他閉著眼，初升的太陽照在身上，好似一條暖和的被子將他緊緊包圍，將安寧的意識漸漸地拉入混沌。「來了。」林清和卻在此刻突然出聲，被打擾了步入美夢的安寧不滿地哼了哼：「來了就上車。」

「你覺得腓腓會自己上車？待在車上！」林清和指使著，打開了門，把楚嘉浩拉了出來。若無其事地向目標靠近。

那是一個女孩，棕色的長捲髮遮擋著她的側臉，讓人無法她背著一個帆布包，兩條修長的小腿隨著前行在藏青色的長裙之下若隱若現，楚嘉浩卻無心欣賞：「腓腓會變性嗎？」林清和沉吟片刻：「腓腓沒有性別……現在能化成人形的話，它或許可以是任何性別。」相比某些能隨意改變性別的生物，它似乎更加專一。楚嘉浩似懂非懂地點頭，在說話間他們已經跟著那女孩來到巴士站，他清清嗓子，開始用餘光若有若無地審視起身邊的女孩。昨晚燈光不明，所以並沒有確定腓腓一定是個男性，但是很顯然腓腓並沒有這樣的長髮，那也不排除戴假髮的可能……眼睛都快斜痛了，仍然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一輛公交在站台邊停靠，巨大的排氣聲把楚嘉浩從思索中拉了回來。「走。」林清和下巴一揚，楚嘉浩才發現，女孩已經抱著包包疾步上了車，楚嘉浩心裡著急、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司機確認沒有人再上車後大聲叫嚷著找位置坐下便一腳油門沖了出去，還沒坐下的女孩身子一晃，下意識地抓緊了身側的立柱扶手。楚嘉浩本也是下意識去抓扶手，但無奈右手受了傷，一時沒能抓住任何東西，所幸在林清和的攙扶下穩住了身形，頭頂地扶手也被穩當地交到了他的左手中。楚嘉浩長舒一口氣，朝林清和報以感激的微笑，與後者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當即決定上前和女孩交談，看能不能探探她的口風。

剛一伸出手，還沒能搭到女孩身上，女孩就像提前預知一般猛然轉身，手中的帆布包狠狠甩在了楚嘉浩的手上，本就有傷的手再次受到重創，楚嘉浩哀嚎一聲捂著手仰面摔進了林清和胸口。女孩的表情之中有幾分恐懼與狠厲，她雙手緊緊把帆布包抱在胸前，立桿被她摟在手肘處，做出了自衛的姿態：「從剛才起你就一直跟著我！你想幹什麼！」原來是被當成變態了，楚嘉浩有苦說不出，但屬實是自己的過錯，剛才好奇過度眼神太過放肆自己也沒意識到，嚇到了別人也是活該挨了打。

「不是……」楚嘉浩的右手痛極了，解釋的話也一句都想不出來，縮在林清和的懷裡逃避現實。「是這樣的，」林清和突然開口道：「他……覺得你很像他認識的一個人。」女孩的表情有幾分鬆動，將信將疑地伸長脖子看了眼林清和懷裡的人，眼神又掃過了林清和的臉頰，再次回到了楚嘉浩的臉上，她咬著下唇，試探性地提出了問題：「你，是不是姓楚？」

沒想到被女孩一下子報出了姓氏，楚嘉浩睜開眼，幹澀的喉嚨擠出了一個單音節的應答：「你，你認識我？」

「你是嘉浩？」女孩驚呼起來。

嚯，老熟人。楚嘉浩想道，昨天是林清和的，今天是自己的。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拉著楚嘉浩在剛下車的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不好意思，我之前差點被綁架過，有一點神經過敏……」她低著頭看著楚嘉浩，一縷髮絲垂下來，掃過他的臉頰，女孩手指一撩，把頭髮夾在耳後，她的臉頰完整地展現在楚嘉浩的眼前，給楚嘉浩帶來了幾分熟悉感。

「……？」但他卻無法從記憶里搜索出任何一個名字與這張臉對應。

女孩有些焦急，她左右瞧了眼密切關注著這裡的乘客們，湊近楚嘉浩的耳畔，輕聲道：「我是LULU呀！」

「池……？」一個姓氏剛出口，女孩連忙豎起食指來敲著自己發出噓聲的嘴唇，示意他趕緊閉嘴，一邊腦袋點了幾下，肯定了楚嘉浩的猜測。

池露露認識自己？楚嘉浩有些懵，但自己對池露露的記憶只有榮譽校友這一項……他望了眼站在自己另一側的林清和，顯然對方也並不能給他帶來解釋。唯一的解釋或許只有十年前的那一場變故……真的讓他失去了很多記憶。

「真的好久不見了。」池露露的臉頰紅撲撲地，似乎和楚嘉浩曾經很相熟的樣子。她低下頭，偷偷提出一個問題：「PLUS+是你嗎？」痛失網名的楚嘉浩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池露露。見他這幅表情，池露露當即就有些得意了起來，雖然他嘴上沒有給出答覆，但答案早已經寫在他的臉上了：「你的畫風，這麼多年都沒變哦。那這一位……應該就是MR.X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