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池露露曾經提及他們倆曾經是一個繪畫興趣組的朋友，如果這個也是池露露，或許在這一點上會有共鳴，也許可以就著這一點套出她一些話來，楚嘉浩這樣謀劃著。

「啊……有的，」池露露臉上的表情僵了僵，立即垂下眼簾，非常熟練地掩蓋自己難以克制的情緒，楚嘉浩直想給自己一嘴巴子，上次人家才說覺得學畫的經歷令她傷心，怎麼今天就挑了這個爛話題，池露露有些沒底氣：「我現在在一家教育機構教小朋友畫畫，雖然說不是我喜歡畫的東西，但也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相關的工作吧……」

她嘆了口氣，她曾一度想要辭職，但一是工資確實還過得去，二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自己能做的工作，只能作罷：「但我沒什麼天賦，我也不會帶孩子，總是把一切都搞砸，而且也沒辦法畫出組長想要的那種教給小朋友的圖。我記得你以前，老師問你閑逛了一節課是不是又沒找到靈感？你立馬就塗了一張草圖給老師堵住了他的嘴。你真的很厲害……不像我，什麼都做不好。」池露露說著，眼淚就快掉下來。

池露露說著羨慕楚嘉浩、殊不知楚嘉浩其實也蠻羨慕池露露的，能從事跟自己專業相關並且自己也喜歡的工作，不像他。也不是說楚嘉浩覺得現在不好，那如果沒有遇見林清和，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沒有五險一金靠天吃飯的瓶頸期十八線畫手，雖然做著還算中意的工作，但畢竟做一個自由職業者還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要是我真像你說的這麼優秀，還至於在家裡蹲啊？」

聽他這樣講，池露露有些著急，她學生時代一直非常崇敬這位學長，如果少年時的憧憬都放棄了繪畫，那她要怎麼再堅持下去：「那你還畫畫嗎？」

「畫的，網上接一些商單什麼的，但我沒什麼名氣……」楚嘉浩摸摸頭，不敢將自己現在的工作告訴她。

「那你不會就是PLUS+吧？」池露露聞言安心了幾分，隨即半開玩笑似的拋出了她心中曾經的猜想。

你不是知道嗎？楚嘉浩腹誹著，反正早就痛失網名了，幹脆就大大方方承認了：「對的。」

「真的是你嗎？！」池露露臉上的表情瞬間在錯愕到激動變化著，從難以置信到欣喜若狂，滿滿的都是「追星成功」。她從包里摸出手機來打開頁面，正好是楚嘉浩剛剛上載的一章漫畫：「我剛才在巴士上還在看呢！我第一次刷到的時候就在想，這個老師的畫風跟以前的學長好像，但線條更成熟，色彩也更棒，沒想到真的是你。這些年嘉浩哥變厲害了好多！」

叫她這一頓好吹，楚嘉浩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已經飄飄然忘記了自己來的初衷了：「沒有沒有……」

「太好了，今天能跟嘉浩哥重逢，真是太好了。」雙手合十，池露露滿懷期待看向楚嘉浩：「可不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啊？」「啊可以可以。」楚嘉浩欣然應允，把二維碼拿出來給她掃，隨著叮的一聲掃碼成功，池露露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了，一顆心嘭嘭直跳，她磕磕巴巴地提出請求：「如果以後……」

「露露！」

「嘉浩！」

本來是池露露說今天不加班一定要出去約會、她說自己在家呆太久了也該出門逛逛，可秦菲在家裡左等右等都沒能聽見池露露開門的動靜，站在陽台往下一瞧，好嘛，怎麼被一個男人纏上了，不管不顧任何事情，她怒氣沖沖地跑下樓，卻沒想到會碰上一個自己不想見到的人。

林清和盯著腓腓，不發一言，將楚嘉浩默默拉至自己身後，秦菲見狀，也用身子擋住了池露露。

氣氛著實尷尬，楚嘉浩招了招手，試圖打破他們倆之間的劍拔弩張：「你好？我是露露的朋友，這位是我朋友林清和。」言罷，他瘋狂向池露露比眼色，暗示她幫幫忙。

接收到信號，池露露也回過了神，開口道：「林哥你好，我是嘉浩哥的學妹，我們以前一起畫畫的。這是秦菲……是我同居的朋友。」

氣氛依然焦灼，有更甚的趨勢，楚嘉浩和池露露都感覺自己手上拉的不是同伴的手臂，而是一條鏈子，而鏈子的末端是兩條一放開手就會撲上去互相撕咬的狼狗。楚嘉浩已經計劃拉著身邊人趕緊跑路了，林清和卻開了口：「在引起更壞情況前，停手吧。」

對對對，快停下，趕緊走吧。楚嘉浩尷尬得幾乎要把頭埋進地里。

「管好你自己吧。」秦菲面色不虞，心裡想著的都是池露露剛才說的話，心裡頭似乎有一股無名火要往上竄，她眼裡林清和的現狀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憑什麼在這裡對她指手畫腳：「自身都難保的人有什麼資格指指點點。」

沒預料到她會說出這些話，林清和有些意想不到地挑挑眉，他上下打量著這個英氣得男女莫辨的少年，猜想著她到底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驚喜：「你倒是說說看我有什麼自身難保？」

秦菲卻懶得等跟他多廢口舌，轉頭就要走。林清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頭將她拉了回來。

「我會把你的行蹤如實告知安寧，儘早把不屬於你的東西還回去。」林清和提醒道。

霎那間，秦菲回頭便是一口咬向林清和手背，林清和反應再靈敏也躲閃不及，還是被留下了個不深不淺的牙印。

「謝致！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秦菲尖叫起來，嚇了跟在身邊的池露露一跳。站在秦菲身邊，池露露可以清楚地看到秦菲的眼睛發紅，臉頰都因為憤怒而扭曲著。「菲菲！」池露露死死抓著秦菲的手臂，她沒見過秦菲這副模樣，也不知道它的後果，只知道如果現在自己不努力約束住秦菲的行為，很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林清和縮回的手有些顫抖、臉色也像入了染坊般的多彩，他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了楚嘉浩，這一眼讓楚嘉浩感覺有些不妙，那是一種殺人滅口的眼神，但林清和到底想殺的是秦菲還是自己，楚嘉浩心裡沒有一點逼數，想著林清和的眼神，又想著秦菲說的話，謝致？是哪兩個字？是林清和從前的名字嗎？容不得他多思考，林清和拉著他就走，秦菲卻還在身後怒吼著：「我可以拿走他的，也可以拿走你的！你大可來試試看！」

門被大力關上，震得腳下的地板都有些搖晃。池露露不敢作響，拉著秦菲將她摁在了椅子上。

激動情緒消退後，秦菲又變得和往常一樣，甚至感覺比之前更加舒暢了幾分。擦擦嘴上還隱約殘留著那個男人的味道，秦菲看著自己的手，有些愣神。

池露露一到家就進了洗手間。用香皂草草洗了手、洗臉毛巾拭去這一整天的疲憊，隨手理了理被水打濕的鬢角，她走向廚房。

「你今天……怎麼了？」她的聲音在狹小的廚房中迴響著，把秦菲的意識拉了回來。

接過池露露手裡遞來的水杯，秦菲只是握著杯身，搖搖頭：「沒事。」

「是嗎……」池露露將信將疑，卻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自己好像……從未對秦菲從前的生活過問太多？她回憶起與秦菲相識相處的過程，那時池露露是獨身去遊樂場遊玩的旅客，而秦菲是工作人員，秦菲堅持幫自己抓到了偷拍的跟蹤狂，二人也自此開始有了聯繫。後來確認關係、開始合租，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好像彼此都非常默契地規避了自己的過往，自己不想讓秦菲直到自己是池海昌的女兒，而秦菲似乎也在刻意隱瞞著自己的身份。

但現在細想來，自己對秦菲唯一的了解僅限於這個名字……她從哪裡來、以前有過什麼經歷、家裡還有什麼人，這些對方從未提及過。或許這個名字也不是真的……池露露皺著眉頭，突然想起，租房用的是自己的證件，而秦菲似乎連身份證都沒有，至少自己從沒有見過。這種全方面的未知讓池露露感到惶恐不安，秦菲於自己來說，似乎就是從天而降的Jane Doe，她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也可能隨時會消失。

池露露握住秦菲的雙臂，在秦菲困惑的眼神中，認真地詢問著她：「你老實告訴我，你跟那些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到底從哪裡來？」她到底偷了別人什麼東西，還回去的話，能獲得原諒嗎？池露露看著一言不發的秦菲，心一點點往下沉，她越是不說話，池露露越是痛苦，似乎自己一切的猜想都是真的。秦菲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說話啊？」池露露搖晃著秦菲的身體，渴望一個答案，淚水於眼眶中打著轉，漸漸模糊了視線。

「對不起。」秦菲突然開始道歉。她口中喃喃不斷地念叨著這三個字，伸手將池露露的眼淚拭去，將她擁入懷中。

在一聲聲的道歉之中，池露露覺得眼睛有些酸痛，大腦有瞬間的空白，世界彷彿都在旋轉，她閉了閉眼。

「怎麼了？為什麼對不起？」池露露疑惑地拍著秦菲的背，將她推開些許，直至能夠看清對方的表情。

「……我睡過頭了，忘記做晚飯了。」

秦菲垂著頭，一副老實認罰的表情。

池露露笑了，還以為是什麼呢，不就是沒做飯嘛：「我們出去吃不就好了。」她們說好了今晚下班吃過晚飯就一起去看電影的，她摁亮熒幕，卻被上面的時間驚呆了，此時距離她下班早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離電影開場時間也不過二三十分鐘。怎麼回事……明明自己平常到家只要四十分鐘吧？

「不行就……買一點去影院吃吧。」她強行維持著臉上的笑，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剛才自己好像剛進小區，怎麼下一秒就在家裡了，而自己的時間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少了近四十分鐘？

「我去洗個臉。」不等秦菲出言阻止、池露露快步走進洗手間，她一向習慣回家以後就先洗掉臉上手上的灰塵。今天她原本打算回家以後先換身衣服的，但看來時間來不及了，那也不能灰頭土臉地再去約會吧？

池露露還在想著自己丟失的四十分鐘，伸向毛巾架的手卻在取下毛巾的瞬間停滯了。

一天了。毛巾為什麼還是濕的？這幾天天氣幹燥，雖然洗手間背陽、但平常到家毛巾都是幹得七七八八了，哪怕是陰雨天都不會像這樣，怎麼今天……

她擰了一把毛巾，甚至還有幾滴水珠落進了池中。

難道是菲菲下午把毛巾全洗了？可今天並不是打掃衛生的日子啊？

疑惑間、她抬起頭，正對上鏡中自己充滿困惑與驚訝的眼神。

湊近鏡子，池露露猛然發現，自己的鬢角與額發都還濕著，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臉上潮濕的髮絲，一股淡淡的香氣從手上載來，池露露非常熟悉這個味道，它來自水池邊上的這塊香皂。

而此刻香皂上的泡沫還未全消。

池露露再度看向鏡子，自己臉上幹幹凈凈、還帶著油脂被洗去後的緊繃感。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事實——

「我洗過臉了？」池露露困惑不解地自言自語道。

「要幫忙嗎？」秦菲的聲音在屋外響起，似乎還站起了身，正向洗手間走來。

池露露手忙腳亂地胡嚕了一把臉，拍了拍僵住的臉頰，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不用不用，我好了。」不想讓秦菲擔心，她迎上前，抱著秦菲的腰，盡量使自己像往常一樣撒嬌：「剛才覺得臉好像不太幹凈，就又洗了一遍。」

「哦……」秦菲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每次設法讓池露露開心以後，她好像會做一些怪事，但好像一切又如常。她總覺得池露露似乎發現了什麼，但是池露露不說，她也不敢直接問。

見她並未糾正自己口中那個「又」字，池露露心中的疑惑越發清晰，自己果然是洗過臉的，而且失憶了，時間不長，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嗎？

「你還是不開心嗎？」秦菲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並非自己意想中的快樂，但也不是悲傷難過或是其他的，她低下頭，觀察著池露露的表情，試圖弄清楚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好了好了，趕緊出門吧，快來不及了。」池露露生怕她看出端倪，連忙從她懷中掙出，連蹦帶跳地跑向門口，環視一周、在桌上找到了剛才丟在上面的手提包，招著手催促著秦菲：「電影都快開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