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老師你會不會太武斷？！

徐清風在心裡瞬間想了一遍已知的全部髒話，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一句都沒說。

州平已經面帶笑容地將手伸進了褲兜，就像大家平時開車拿鑰匙一樣輕鬆地從口袋裡，

……掏出了兩隻鬼東西。

艹，徐清風在看到州平指間黑色東西的時候就偏過頭，他真的真的對這些靈異的東西，討厭得無法言說，為什麼老師非要他看？他的膽小就這麼值得抨擊麼？

陰冷感爬上脊背，一聲凄厲無比的尖叫響徹整個病房，徐清風只覺得背後一緊，人在危險時刻特有的身體本能讓他迅速回頭，接著他看見了一張臉。

年幼的，被液體泡發了的，頭髮已經脫落，露出些許頭皮呈現出詭異色澤的兒童的臉，它正瘋狂地朝徐清風衝來，帶著慘烈又殘忍的意味。

徐清風慫慫的性格這時候就體現了，這種危機時刻，一些性格剛毅的人就會反手直接打過去，無論看見了什麼鬼東西。而徐清風，他就這麼愣愣地迎接著這個鬼小孩的到來，半點都不帶反抗的。

尼瑪你這不是賣掉裝備的ADC麼？三路的提款機啊！

「別再嚇我的小徒弟了，你看他都這樣了。」州平慢悠悠地講著話，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將那個撲向徐清風的小鬼拍飛在牆角。

嗚咽聲響起，渾身白森森還泛著綠光的小鬼抱著膝蓋蹲在牆角，委屈地看著州平，抱頭痛哭。

那個大隻的裂口杵在病房中央，看起來有些生氣，但它沒有五官，也無法說話，只能從它的肢體動作看出來，大概是看到自己小弟被州平欺負了，很是煩躁吧。

那隻小鬼一哭起來，徐清風雖然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但恐懼感確實少了很多，就像看到被教訓了的熊孩子一樣，莫名有些爽。

「沒法說話是個問題啊，怎麼才能知道你的過去呢？」州平仔細打量著那隻裂口鬼，「哎？你嘴巴這麼大，吃我們家大徒弟只要一口吧？」

……徐清風嘴角一抽，「老師，你這問題，問得我有些發毛。」

「我媽媽，才不是要吃他呢。」尖細中帶著哭腔的軟糯童音響起，「你這個壞哥哥，打得我好痛好痛。」

州平和徐清風都看向蹲在牆角的小鬼，眨了眨眼睛。

「我就說當時聽到有人叫我小哥哥。」徐清風有些結巴，原來鬼真的有會說話的？

「你沒說過這句話呀。」州平認真糾正，隨即看向小鬼，「我趕到的時候，你媽媽的嘴巴已經快把我小徒弟的腦袋吞掉了，你不要告訴我這是在鬧著玩。」

……小鬼僵住了，它看向似乎被定住的巨大裂口鬼，「但是我和媽媽很可憐的。」

？？？？哎？你就這麼跳過了剛才那個話題了？？？

徐清風額角滴下冷汗，覺得自己先前真是命懸一線啊。

「而且哥哥你太香了，我們平時，是看不到人類的，可是哥哥一走進電梯，我們就聞到了味道，當時蠢蠢欲動的，可不是只有我和媽媽呢。只是它們把機會讓給了我們，可是我們還是沒做好……」小鬼看起來很難過，腫脹的眼皮下兩顆混濁的眼睛看向徐清風，有些幽怨的樣子。

「我可沒有噴香水啊，而且，平時看不到人類是什麼意思？醫院裡人來人往的？」徐清風確實不能理解，醫院裡那麼多人，為啥就找上了自己。

「我們可是鬼啊！」那隻小鬼看起來有些嫌棄的樣子，用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沒想到直接捋下來一大撮，連帶著還掀下來一整塊頭皮……

徐清風覺得胃裡一陣抽搐，立刻捂住了嘴。

州平無奈地給徐清風揉了兩下太陽穴，注入了一絲修為之力，這種易受驚的體質，還真是不適合在自己那個世界生存呢。

「我們平時真的看不到人的，對你們來說是人來人往的醫院，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座空蕩盪的建築，裡面零星住著幾隻鬼而已。它們說，從死掉變成鬼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彼此無法碰觸。」小鬼聲音不僅尖細無比，而且雌雄莫辯，聽起來很是驚悚刺耳。

「死掉，變成鬼？」州平皺起了眉頭，他看向徐清風，「清風，你沒告訴為師，鬼竟然不是生來就有的物種，而是從什麼東西轉化而來的？」

徐清風覺得好轉了很多，對州平這個給自己揉太陽穴的姿勢感到一絲羞恥，尷尬地避開道，「我以為這是常識，而且我之前只覺得這些都是傳聞，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州平皺眉，他注視著一大一小兩隻鬼，他以為，鬼這種東西就和他那個世界的妖、魔一樣，只是與人類不同的另一物種，沒想到竟然是由別的轉化來的。

「我們以前也是人好不好？」見這兩人愣住，小鬼無語了，它悄悄站起來溜到裂口鬼旁邊，泡到肥腫的手輕輕拉住裂口鬼巨大的手掌。

「人？」州平更驚訝了，「人死後，會成為鬼？」這簡直顛覆了他對世界的認知，用這個世界的話來說，三觀都被刷新了。

州平皺眉沉思，「你繼續說，那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聲音罕見地有些凜冽，指間微動，像是在進行著複雜的計算。

徐清風察覺到了老師細微的變化，乖乖地坐在一邊沒吭聲。

「你們也看到了，我媽媽長得比一般人，高大很多。」小鬼說起「媽媽」這個詞的時候語氣很溫柔，可它的聲音實在太飄忽靈異了，聽起來分外詭異。

徐清風和州平都點了點頭。

「所以村裡的其他人都很害怕媽媽，說她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而且媽媽患有心臟病，什麼農活也不能做，所以連家裡人都很討厭她。討厭，又不敢得罪，大家都疏遠她。那個時候心臟病的治療手段並沒有那麼先進，很多藥物和手術方法都需要臨床研究。可這麼高風險的事情，哪有這麼多人去做？於是，那個人，就盯上了我媽媽。」小鬼說起那個人的時候身體都在顫抖，爛掉的眼珠子差點掉出眼眶，一副十分恐懼的樣子。

「他把媽媽帶走，對其他人說媽媽是生病了，他能治好媽媽的病。其他人巴不得媽媽走開，直接讓他帶走了媽媽。結果……」小鬼緊緊握住裂口鬼的巨大手掌，瘦小的身體抱住裂口鬼，糜爛的眼睛深情地注視著裂口鬼沒有五官的面部，「結果他一次一次在媽媽身上做實驗，媽媽喊痛，他就把媽媽的舌頭剪掉了，媽媽掉眼淚，他就用東西潑在媽媽臉上，把她的臉變沒了，媽媽嘴裡開始湧出鮮血，他就用手，撕開了媽媽的嘴。媽媽的心臟，明明還是健康地跳動著的，他就這樣，把它挖了出來，放到另外的人的胸腔里了。」

「媽媽，媽媽，你別怕，我就在你的身邊。」小鬼糜爛的眼睛裡開始湧出混濁的黃色液體，掉在地板上融出一個一個的小洞，裂口鬼也顫抖著，反手摟住小鬼。

徐清風聽得身體發涼，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老師的衣角，州平看了一眼徐清風慘白的臉色，沒去撥開他的手。

「她不是你媽媽。」州平淡淡說道，「很可憐的故事，我決定放你走。」

小鬼眨了眨眼，「我說她是，她就是。我睜開眼睛就看到她了，憑什麼她不是我媽媽？」

……州平沒去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既然知道這些東西是不能看到除了徐清風之外的人類的，也就是說……對普通人毫無威脅，那他沒有理由去幹擾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

徐清風沒搭腔，他雖然覺得就這麼放走有些那啥，但是，這兩隻好歹也是被瘋狂醫學家弄死的，要不是對他動了心思，根本就不會出來的。

「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說我很香？」徐清風鼓足勇氣，直視著小鬼的眼睛問道。

「……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很香。至少是我們抗拒不了的味道，聞到就知道了，知道吃掉你，我們就可以不用這樣了。」小鬼抱著它所謂的「媽媽」，回答了徐清風的問題。

徐清風突然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要不以後自己改名吧，別叫徐清風了，叫徐唐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