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靜姝也不是非得讓他來，只是出於良心不安通知到哥哥罷了，現在任務完成，心裡的大石頭也落了地：「行行行，好我知道了。」她側頭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處，解車鎖的動作一點兒都沒比旁邊的同學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放學就離開學校成了他們不成文的規定，沒有人願意多在學校呆上一秒。

「……」聽出她語氣的敷衍，楚嘉浩也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究，看看時間，他叮囑道：「路上小心，別玩手機。」

「嗯嗯嗯好好好，拜拜拜。」

電話隨即收了線，楚嘉浩望著掛斷的手機，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把自己砸進了沙發里。他說最近很忙併不是託詞，而是這幾天莫名其妙的案件多了起來，最可氣的就是這些案子遍地開花，天天要四處奔波趕去各個現場都快累趴下了，而車子到現在還沒落地，楚嘉浩和林清和也只能坐坐公交和的士，奔波勞碌，到家恨不得倒頭就睡。

本來就是一些打架鬥毆之類的民事案件，還有些就是嚴重點的刑事，什麼當街持械傷人，本來它們之間毫無交集，但怪就怪在所有的嫌疑人都異口同聲地表示，自己是被什麼東西襲擊了才會做出這樣異於常態的舉動，而部分嫌疑人的親友也表示，對方平常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結果就是，這些案件就被鍾晟悄悄地送來了林清和這裡。

不知何時已經睡著的林清和被他的動作震了震，旋即醒了過來。他懵懂著睡眼、就連眼神光都聚不上焦，獃滯地望向沙發另一側，片刻後，又倒頭躺了下去。

知道他還沒睡著，楚嘉浩快速地貼了過去：「是張玲。」

林清和眼皮子都懶得掀一掀，拖著重重的鼻音應了一聲。

楚嘉浩又道：「她說讓我們儘快去一趟，不知道是有什麼話要說。」

翻了個身，林清和重重呼出一口氣，表達著自己的不滿。之前張玲給自己身上搗那些窟窿眼兒到現在還沒能恢復如初，還得去見她？忙得很，沒空。

「除非她願意放棄繼續復仇，現在就灰飛煙滅。」張玲從沒說過自己選擇了哪條路，但自從高輝墜樓、李波遇害後，她的立場已經很明顯了。而林清和卻不能拿她怎麼樣，因為除開顧深諱與林清和之外、張玲只傷害了曾經害了自己的人，她沒有傷害無辜，也沒有復完仇，更沒有說放下，在這之前，林清和只能將這起案件暫時擱置。

楚嘉浩沉默了。確實，最近案件一起接一起，實在是分身乏術，無力再去陪張玲玩那些打啞謎的遊戲。那些嫌疑人得他們親自一個個看過去，以往在各種暴力案件中，嫌疑人會有不屑、憤懣等等的情緒，可林清和並沒有在他們身上聞到任何相關的情緒，大部分人竟然是覺得自己無辜，似乎這一切確實不該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少部分的則是本就混社會的街溜子，但他們身上也沒有說謊的氣息。也就是，現在確實有一個不知名的東西會隨機襲擊路人，將暴力傳播開來。

「我覺得池露露那個公司不太對勁。」林清和突兀地開口，打斷了楚嘉浩的思考進程。「怎麼呢？」

林清和卻沉默了，他覺得似乎有地方不合常理，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裝潢？陳設？還是人？

他這麼一說，楚嘉浩到也想起了那天的景象，突然也覺得不自在起來：「它的屋裡，好像特別的吵，天要熱不熱的時候，如果開著門窗透氣，整個走廊整個校區都會特別吵吧？」那天諮詢室門開著，他們交談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兒，就讓在前台的楚嘉浩聽得清清楚楚，那上課時呢？小孩子叫嚷起來的聲音可不會小，這家機構又不單單只做繪畫，還有書法、口才、拼音等等的內容，到時候一上課，那不是吵得不可開交？尋常的培訓機構都會做個基礎的隔音，防止吵鬧，也防止小朋友因為外面的聲音分心，可他們家，怎麼反其道而行，似乎……

「刻意在宣揚著什麼東西一樣。」林清和補充道。

就在楚嘉浩以為還要為這不明生物傷人事件繼續奔波時，次日，那玩意兒似乎消停了下來。原本計劃問訊完嫌疑人與證人後，如果再有案件發生就繼續跑動，這一下就沒了事做，不過一個上午，蹭完了鍾晟的飯、二人就已踏上了回家的路。

本來答應空下來就去學校瞧瞧，誰知道這空就來得這麼巧，坐在車上，楚嘉浩輾轉反側，車窗的膠條都差點被摳了下來。

「師傅，下一站我們下。」楚嘉浩還在糾結去不去，林清和先開了口，他伸長脖子，朝著駕駛位的司機喊了一聲，司機沒應聲，斜睨了眼後視鏡，在於林清和目光相對的瞬間點點頭。

楚嘉浩不明所以，看了看司機又瞧著林清和：「幹嘛？不回去了？」

「你不是想去找張玲？」相處這些時間，林清和對他的想法稍微猜一猜便心知肚明。把楚嘉浩放在腿上的隨身背包拎到自己背上，他扶著前排的座椅站了起來，離著站台已經近了，林清和慢悠悠地下了台階，靈巧地握住了豎桿，只背在他左肩的背包晃晃蕩盪，像是個不安於坐在位置上非要耍酷的不良學生一樣。

楚嘉浩也挪了出來，站到了林清和身側，視線忍不住地往他臉上移去。林清和的皮膚很好，沒有什麼瑕疵，二人並肩站著，就連對方臉上的小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林清和時的情形。

車停得挺穩當，但楚嘉浩還是被慣性往前推了一把，林清和也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肘。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清和也順手把楚嘉浩拉下了車。

楚嘉浩愣了愣，旋即站在站台上傻笑了起來：「咱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嗎？你捂著我的眼睛把我拽下車。」他說著，捂上了自己的雙眼。

「記得。」林清和的記性不差，他看了眼公交站牌，沉吟片刻，他開口道：「紅燈停、綠燈行；貼邊走，靠右行；不爭不搶不打鬧，交通安全最重要。」

他猝然說了段童謠，雖然這童謠耳熟能詳，但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此刻倒是很令人意想不到，弄得楚嘉浩一頭霧水：「你在幹嘛？」

「那天巴士上出現的童謠就是這個。」林清和解釋，腦袋裡卻有一根虛無的線、在記憶碎片之中快速地尋找著，那個能與之相連的要素。

楚嘉浩撓撓頭，其實那天巴士上的其他人他都已經記不太清了，唯獨林清和當時帶給他的震撼記憶延續至今，半晌，他才從零散的記憶之中摳出一些相關的信息：「啊……黑氣。」他迷迷糊糊地想起，那日巴士上的收音機似乎突然響了，但調子似乎是這樣？最重要的是那隨之而來的、流淌著的黑氣。

「還有那個多出來的女孩。」林清和補充道：「林雪，案發前一周，放學路上遭遇車禍，肇事司機逃逸。但她報仇傷及了無辜，沒能投胎。」

張了張嘴，楚嘉浩不知道該作何回應，腦袋放著空，努力回想著那個女孩的模樣：「她好像，跟靜姝差不多大呢。」

霎時間，有什麼東西在林清和的腦中一閃而過，楚靜姝，張玲，林雪。

他腦中那根線飄飄忽忽地將她們串在了一起。

「她唱著一首很奇怪的歌謠呢……」

「在聽到收音機自己響起來的時候，還看見從門口有黑氣往車廂里爬。」

「……他說能幫我報仇，但作為回報我必須幫他製造恐懼。」

林清和不再繼續等待那不知何時會來的巴士，他有了猜測，那東西原來一直做的是這樣的謀劃嗎：「叫車，我們現在就去育才中學。」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二人只在大禮堂門口花壇上坐了一會兒，便遠遠地看見甄琳一蹦一跳地朝這裡跑來，她紮起的馬尾隨著動作左右搖晃著，在午後耀目的陽光下顯得元氣十足，她臉上那燦爛得不亞於小太陽的笑容隨著逐漸的跑近變得愈發濃烈：「學長——」揮舞著手，一口白牙閃著晶瑩的光澤，甄琳那明亮的雙眸似有星光在其中閃耀。

被她笑容所感染，楚嘉浩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可笑著笑著，笑容漸漸僵硬在了臉上。來人是在甄琳身體里的張玲，如果張玲還活著，也就不至於囚禁於這小國小院里了吧？

「學長，你怎麼啦。」恍神間，張玲已經湊了上來，依舊笑意盈盈。

「你上次說幫你報仇的那個人，是他單方面找你還是你能聯繫他？」林清和沒心思等他們寒暄，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

被打斷了談話，張玲的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看向林清和的目光之中滿是冷厲與厭惡。她翻了個白眼，顯然不想與林清和有任何交流，轉頭立馬堆上了笑意湊近了楚嘉浩：「最近很忙嗎？我看你好像瘦了呀？」

明顯感覺到自己被差別對待的楚嘉浩有些尷尬，假笑著眼神不斷在張玲與林清和之間逡巡，不知該回答她還是幫著林清和說句話。

「有點渴，去買瓶水。」林清和雙眼盯著張玲，話卻支使著楚嘉浩。

楚嘉浩雙手撐著花壇跳了下來，抬腿就往小賣部方向去。

林清和揚聲：「去外面買，多買兩瓶。」

瞪大雙眼，張玲覺得不可思議，指著林清和的手指氣得都在顫：「你憑什麼對他頤氣指使的？他又不是你的僕人？」

不但他是我的房東和金主。楚嘉浩不敢吭聲，只當沒聽見快步離去。

張玲還想跟上去，卻被林清和一把揪住手臂推在牆上：「別再繼續呆在她身體里了。」

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張玲冷笑道：「她反正不想活了，可我還想呢，那借她的身體借給姐姐用用怎麼了？」

「然後呢？讓她跟你一起永遠留在這個學校里？」林清和反問道。

張玲煩躁地皺了皺眉，將頭偏過去不想看他。

「雖然你們是親姐妹，但是你長期佔據她的身體，也會對她造成損害。即便是她不想活了，那也容不得你傷她，到時就不要怪我收你。」林清和壓在她身上的手緊了緊，威嚇道：「現在，從裡面出來，在楚嘉浩回來前把該說的都說完，我保證他看不到你的樣子。不然等他回來我就把你抓出來，讓他問你。」

張玲一雙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卻也心知林清和能說到做到，咬著牙，下一秒，只見她渾身一軟，腦袋重重地砸在了林清和的手臂上。

只覺得渾渾噩噩、就連腦袋都一陣生疼，甄琳扶著額頭睜開眼睛，這點疼痛尚在她的忍受範圍內，平日里打工時手腳受傷比這會兒痛多了，看著面前有些陌生的男人，甄琳心如擂鼓，害怕得牙關都不由得打起了架，不過是一晃神，自己怎麼到了這裡。這個人又要做什麼？

林清和沒興趣跟她糾纏：「快回教室！」

沒想到男人輕而易舉地就要放過自己，甄琳有些訝異，又怕對方會反悔，頭也不回地跑向了教學樓。

「繼續我們剛才的問題吧，那個來找你的人，你和他怎麼聯繫？」林清和望向陰影處，一個少女身影漸漸成型，與甄琳大致相似的體型外貌，唯一不同的是她灰敗的膚色與身上大大小小的血洞。

張玲腳尖虛虛點在地上，頭髮散亂，身上校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只能依稀看出還是數年前的款式，她臉上身上有著大量的潰爛，像是被硫酸噴濺腐蝕後一般。她的目光怨毒，控訴著將自己變得更加面目全非的人：「如果我能找到他，還會是這樣？我真後悔那天沒殺了你。」

她身上這些血洞皆是那日與林清和打鬥後被血液淋撒後留下的，那一戰令張玲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恢復自己原本的容貌，如果不上甄琳的身，只能以這樣的形象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