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問的口氣頗為驚訝，方子澄穩了穩心神，點了下頭。

沈相言吩咐那幾名護衛將張錢他們帶了下去，院子里恢復了平靜。

他繼續問道:「你這傷疤何時燒的？又是在哪裡燒的？」

方子澄明了他的意思，臉色忽明忽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在他看來，當年途徑梅花鎮悅來客棧巧遇一場火災，而救人，完全是出於一飽讀聖賢書之人該有的行為，即便是他不幸被火灼傷，他也不曾想過要人報答什麼。

現如今，這個沈相言來尋恩人，他也是打算繼續隱瞞下去的。

見他不答，沈相言心生疑惑，道:「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嗯，確實……」

正當他支吾間，他爹娘和哥回來了。而他們的對話也被他們聽到了。

「阿澄，你就說實話吧。」方子越先開的口。

「哥。」方子澄眉頭一皺。

「澄兒啊，咱道出實話，不是為了要小王爺報恩，也當是了了他祖母一樁心事。」方父說著看向愣住的沈相言，道:「不瞞小王爺，我家阿澄便是當年救你祖母之人。」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沈相言訝然，怎麼也沒料到恩人就在眼前，更沒想到方子澄額上的傷疤居然是因救祖母落下的。

幾人進了屋，方子越將當年那事的詳情道出。

聽罷，沈相言一時半刻竟不知該說什麼。

說謝？為救人毀了容貌，單憑一個謝字，怕是不足以。

給金銀珠寶補償？這兩日的相處，就知方家人並不愛錢財。

思來想去，沈相言決定回王府，請示他祖母。與方家人告別，便啟路回程。

而方子澄面色深沉，心裡一時有些亂，轉念一想，也罷，他尋到恩人了了一樁心事；得知當年救得那位老人家現如今活的健康，也算是了了自己一個心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望沈相言別再回來了。

——

「你說那位沈公子還回來嗎？」方母問方父。

方父正洗臉，抹了把臉，拿過她手裡的毛巾，「這不好說，人家可是王府的小王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說什麼就是上面，不過阿澄那孩子似乎不太高興。」

「阿澄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不喜邀功請賞，若是真想要什麼報答，當年救完人，就不會悶聲離開了。」方母把水盆里的水倒在地上，嘆口氣，「我這心裡吧，有點矛盾，不想阿澄不高興，卻又有那麼點希望那小王爺回來。」

「回不回來的不打緊，我們又不指望那發財。」方父抖了抖衣服。

「也是。」

——

一陣疾步走來，珠簾碰在一處，沈相言進了屋，叫了一聲「祖母。」

正在涼榻上側卧著休息的老祖宗聞聲，立時醒了，坐起身驚喜道：「我們阿言回來了。」

沈相言走到榻前，坐下，臉上綻出笑意來，「是啊祖母，剛剛下馬車，就來您這了。」

「哎喲我的阿言，辛苦了，快讓祖母看看。」老祖宗瞧了瞧，見他黑了瘦了，身上的汗味熏人，一下子濕了眼眶，疼的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給他。

「祖母，孫兒無礙，男子漢大丈夫，吃這點苦算什麼。」沈相言道：「祖母，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您。」

老祖宗拿手絹擦擦眼角的濕潤，「我們阿言又有什麼天大的好消息？」

「你的那位救命恩人找到了。」

老祖宗一聽，嘴唇哆哆嗦嗦，半天，驚喜道：「當真？」

「孫兒何時誆過祖母。」

「祖母不是這個意思，是怕那不懷好意之人冒充。」老祖宗肅然道：「過去幾年，有多少人冒充，我這心裡啊都不信了。」

沈相言笑道：「祖母，這次你還真得信，那人的的確確是五年前救你的那位。」

「哦？」老祖宗眨眨眼，往外瞧了一眼，「那，可將那人帶來了？」

聞言，沈相言嘆了一口氣，「那人性子怪的很，明明是救了你，被我知道是恩人後，卻不高興了，也不知何意，他家裡人也拿不了主意，我便先回來問問祖母你的意見。」

老祖宗一聽，當即決定道：「尋了這麼久，既已找到，就該帶來給祖母瞧瞧，我老了走不動了，若不然定跟你去見恩人，對了，還要黃金珠寶的給人家送些，怎麼說，不能虧了人家。」話說自此，忽而好奇道：「阿言啊，那恩人長什麼樣，家裡做什麼的？」

沈相言略略皺了皺眉，想到方子澄放下前額頭髮的模樣不由的咽了口口水，可一想到他額前那塊醜陋的疤，就連連搖頭。

「平常人，莊戶人家，沒什麼特別的。」他道。

老祖宗又問：「多大了？」

「這個，我沒問，估摸著跟我年紀相仿，即使大，也大不了幾歲。」沈相言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西瓜，邊吃邊道，「看著挺瘦弱的，居然能背動祖母您。」

老祖宗笑，「你這孩子。」

一塊西瓜吃下肚，沈相言擦擦嘴，「祖母，我累了，回去了。」

多日不見，老祖宗是想他的乖孫兒多陪陪他的，可不忍累著他，便點頭應了。

去梧桐村接方子澄的事，吩咐下人去辦了。帶去了金銀珠寶，誰知方家人分文未要，原封不動的退回了王府。

而方子澄也沒有跟他們回王府，只寫了封信讓人交給老祖宗。

沈相言得知後，有些許不屑。看過信的老祖宗有些感動，更想見見方子澄了。

「祖母，你若想見，我派人給你將他綁來便是。」沈相言道。

老祖宗眉頭皺皺，靜了一會兒，開口，「罷了，我們何必強人所難。不過，倒真是讓我輕看了他們，原以為會獅子大開口，哪裡想，居然這般淳樸善良。」

沈相言靠在軟榻吃著葡萄，口氣閑閑，「別是裝清高。」

話音一落，老王爺走了進來，懶散的沈相言忙規矩坐好恭敬的叫了聲父親。

老王爺先是給他娘問安，接著叫了聲「阿言。」

「父親有什麼事吩咐？」沈相言站起身。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老王爺臭著一張臉。

沈相言看了眼老祖宗，老祖宗給他使眼色，他乖乖跟他爹出了屋，剛到門口，就被老王爺猝不及防的踹了一腳。

「父親，你這是作甚？」

「你還有臉說，剛回來沒兩天，就在寶月樓跟宰相的兒子打架，你非得惹出禍端來才罷休是不是？」老王爺壓著火氣咬牙道。

「我管他宰相的兒子還是天王老子，他青天白日的調戲良家婦女，我若不出手，那好端端的姑娘就要被他糟蹋了。」

老王爺氣的抬頭指了指沈相言，最終嘆一聲，交代道：「再過幾日便是你祖母八十大壽了，這期間你哪都不能去，我可不想你祖母過壽，你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說罷哼一聲，走了。

沈相言扁扁嘴，好心情被這一腳踹沒了，大踏步回了自己的住處。

在家乖乖待了兩日，沈相言一直琢磨送他祖母什麼壽禮，她老人家金銀珠寶錦衣玉食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不缺，到底該送什麼好。

沈相言坐在書桌前托腮思考著，冬棗端來茶水點心，看了看他，不由納悶道：「少爺，您都在這坐半天了，是不是遇到煩心事了？您告訴小的，小的替你出出主意。」

沈相言看他一眼，「祖母八十大壽要到了，王府里上上下下都為討她歡心送禮物，祖母向來最疼我，我送的肯定不能比其他人差，可送什麼好，實在叫我為難。」

冬棗嘿嘿一笑，「依小的說，老祖宗最盼您給她娶孫媳婦了，所以少爺您趕緊娶妻，就是最好的壽禮。」

「滾滾滾，」沈相言站起身，踹了他一腳，「爺我還沒玩夠呢，可不想娶個人來對我管三管四的。」

冬棗抓抓頭髮，不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