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孟婆湯被剎燃鬼司一腳踹翻在地，「你喝多少下肚了？」

剎燃搖晃他的雙肩，企圖逼他吐出咽下去的湯水。

「這都喝大半碗了，您有什麼要緊事不早點說，現在才來妨礙別個投胎轉世！」孟婆一屁股擠開有煞風景的剎燃，忙不迭地又舀半碗湯遞交給他。

「還喝什麼啊！這鬼魂咱八爺要了！」剎燃一把搶過孟婆還欲藏起的身份帖，空出的手揪住迷瞪的他遠離奈何橋。

「欸，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剎燃倒要看看他還記得多少事。

孟婆湯下肚，情》欲已散盡，他雙目無神，暫且說不出一句話，聽進這句話後默默思量，悠悠的，只想到兩個字，「溫海……」

剎燃搖搖頭，但肯定這個名字是他難以忘卻的，「溫個屁，你過來，我帶你去簽字，以後你就跟咱八爺混飯吃，少不了你的好處，知道沒！」

「知道了。」他獃獃應下，等進了辦事大廳，他周身拂下一陣白霧，合身的黑色西服便是他的工服，胸口金色的工牌鐫刻上兩個字【渡奎】。

「喏，工牌上印著的【渡奎】就是你在地府的名字。」剎燃敲敲他的胸牌。

瞧著他喝湯喝懵的傻樣，剎燃一時想不通八爺留著這玩意幹嗎，要說孟婆湯颳走凡間感情又不帶走智商，他在凡間時啥智商現在就啥樣，這傻猴樣還要自己帶，別扯他後腿。

「你有自己為人時的記憶嗎？」渡奎心系那碗被踹翻的孟婆湯，難不成其他鬼魂擔任鬼官不需要刪除凡間的記憶嗎。

「我當然記得，八爺麾下都是惡鬼，用惡鬼壓制惡鬼可是咱黑無常的工作綱領。」剎燃坐在等候區疊腿坐得閑情自在，聽他問起就聊到自己在凡間所遇，「你前輩我當年可是燒殺搶掠的土匪，有著殺虎獵熊的本領在一方稱霸！」

渡奎在窗口辦理入職手續，聽到剎燃回憶往昔，問到一個關鍵問題，「我不是溫海，那溫海是誰？」

「我只負責帶你熟悉工作流程，失憶不歸我管，不過你現在傻不愣登的，化不成厲鬼嚇唬鬼魂吧……」剎燃摸摸左口袋搜搜右口袋，尋到張名片過去遞給他，「鬼魂檔案館的管理員，你要想知道自己的回憶就去找他，不過我先提醒你，非工作所需的檔案流程需要自費，一次三千冥索查閱半小時，你入職發的補貼是一千冥索，所以啊，慢慢攢吧。」

渡奎掃一眼上面的地址，黑色燙金名片浮躍金光，來不及細琢磨，窗口鬼魂按鈴提醒他，「工號伍壹伍零陸伍伍的渡奎鬼使，這是你的宿舍鑰匙、工資卡和員工手冊，物品確認無誤後在合同右下角簽個名。」

「你是鬼使啊，兇狠程度不敵我啊老弟。」剎燃忽地覺得帶這樣的後輩有點掉價。

與此同時，辦事大廳的大屏滾動播放鬼魂員工等級，鬼使排最末，是打工榜里處理雞毛蒜皮事務的清理員。

渡奎還沒意識到問題嚴重性，自動屏了剎燃的念叨，專心翻看員工手冊。

「有你這麼對待前輩的嗎，我說得口幹舌燥，你倒兩耳不聞事。」剎燃咬牙切齒，指向路牌，「沒點禮貌的東西，懶得理你，自個過去，負十樓左拐第六間。」

渡奎走遠兩步，回頭探望時剎燃已不在原地，他撓撓頭，想不通有事為什麼不能直說，他不需要知道所有，他只好奇【溫海】的身份。

深刻在意識里的名字飄忽不出一副面孔，孟婆湯後還不足以讓他遺忘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渡奎啟開宿舍房門，迎面最先看見一盞素凈落地瓷瓶插著一枝孤落無業的禿枝，他掩上門，屋內幽藍鬼火自動燃起，緩步走入，一枚做工精緻的紙人倚著床頭直視著他，等他來到，紙人自燃顯出孩童模樣。

「哇！大人你可讓小北久等！」小北圓滾滾的小臉仍掛著兩枚誇張腮紅，他揉著臉小跑到渡奎身邊，眨巴著大眼睛與之對視，「嘿嘿，小北可是爸爸媽媽叫人仿著大人兒時的相片造出來特意陪你的哦。」

小北蹦躂著介紹起屋內傢具，「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爸爸媽媽燒給大人的。」

「這個桌台是辦公專用，按這個按鈕能看見陰陽驛站的快遞，這個按鈕是上下班打卡專用，因為大人是鬼使，是沒有出外勤許可權的，工作時間在辦公桌旁接收處理線上單子就行啦。」

小北說了一堆，渡奎認真聽著，最後問到獨落一隅的枯枝，小北卻搖搖頭，「小北只知道自己有意識時它就在了。」

「小北，你是我的父母給我燒的紙人，那你多少知道我的情況吧。」渡奎就近直問，思來想去又喊出那個名字，「你知道溫海是誰嗎，我喝了大半碗孟婆湯，忘了很多事情，現在只記得這個名字。」

「溫海！」小北眸子一亮，蹦一下坐到床上開心地介紹道：「他是大人最好的朋友哦，你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還是同窗和鄰居，大人和溫海結拜過關公，可以說是一輩子的兄弟。」

「一輩子的兄弟……」渡奎情緒無恙，表情淡淡地說道：「現在我死了，他會和我爸媽一樣傷心吧。」

小北擺動小腿，低頭看著腳面，像是經歷一番心理博弈，最後遺憾地告訴他，「大人，溫海在你之前就死了。」

「我是仿著大人八歲的模樣造出的，記憶僅限於大人八歲之前印象最深的情感畫面，至於這件事，是我陪伴爸爸媽媽時感受到了他們的情緒，我從他們的情緒里知道溫海已經死了。」

小北跳下床，調回笑容再過去牽住渡奎，「沒事的，大人忘了不要緊，小北可以跟大人分享回憶。」

「溫海死後會像我一樣留在鬼界嗎，要是這樣，我們會遇到吧。」渡奎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漸漸的，他眼中景象扭曲混沌，耳中轟鳴不斷炸裂，一陣不好受的過渡後，渡奎進入回憶去看自己生前所遇。

狹窄的巷子里，對門的兩戶人家同時出門掛春聯，兩位挺著孕肚的婦女從各自家中走出，身著紅底圓點棉襖的婦女拉著黑紋紅印花盤扣襖子的婦女笑道：「棠琳，咱倆日子差不多，你說咱們兩家關係好，結個娃娃親多好。」

陳棠琳掩唇輕笑，再溫柔地撫摸肚子，「這樣最好，但要是倆男孩或者倆女孩，也可以互稱姐妹兄弟，相互有個照應嘛。」

「你這胎安靜，以我的經驗，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娃，我這不一樣，找了十好幾個接生婆都說是男娃。」

陳棠琳笑而不語，趁著與丈夫對望的時機大翻白眼，跟他使那幾道眼色滿是對鄰居大姐齊芬芬的不耐煩。

鄰居大哥邢家偉聽不到陳棠琳吭聲便知自己媳婦又說錯話了，他趕緊把人拉回來，同時笑呵呵地轉移話題，「溫老弟，之前請你幫我出主意，有眉頭了不。」

「是啊是啊，你們是文化人，哪裡像我們家沒幾個讀書學字的，單說名字，我們家這幾個姑娘的名字都是他爸瞎取的難聽死了，我大女兒懂事了，不樂意叫這名了。」齊芬芬還悄悄吐苦水，「他爸還想取孫子的名字，說出來我都覺得不好聽，小溫你辛苦點，幫這個孩子也想想名吧。」

溫憫鏗點頭承擔重任，回家大筆一揮改了邢家幾個姑娘興男、旺男、招男、盼男這類名字，還給邢家於正月十五齣世的男孩取名【邢北鷗】。

「你的心思都在他們家，自己兒子倒是簡單倆字。」陳棠琳並不滿意戶口本印著的【溫海】倆字。

「不是簡單就是差的，溫為性情溫和友善，海為博採眾長之意，也是好名字啊。而且簡單也有簡單的好，如果我不糾正讀音，多少人喊我『阿堅』，就連你也是。」溫憫鏗合上本子刮刮妻子的鼻尖。

「好你個溫老頭，又拿這個取笑我！」陳棠琳瞬間想起兩人初識時的窘事，揪著年齡差朝他嗔怪地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