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文一大清早就推著孟里去做了全套的檢查。

醫院的監護儀器顯示，昨天晚上孟里的腦電波突然變得異常活躍，醫生懷疑他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可能會影響他蘇醒的機率。

孟文文是早上接到的電話，得知這個消息後，她掛了電話就飛快地趕往醫院，直奔醫生辦公室去了解情況。

「你來了啊。」醫生長長的嘆了口氣，臉色不是很好看，「你先坐。」

孟文文一見這陣仗，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醫生，是我哥哥的情況不太好嗎？」

「啊，沒有啊，你哥哥情況挺好的啊。」醫生被她問得也有一些迷茫。

孟文文：「那你剛剛嘆氣是……」

「哦，沒什麼，剛值完一個大夜班，感覺快猝死了。」醫生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可怕的話語。

孟文文：……

差點被你嚇死好不好！

孟文文鬆了一口氣，轉而又問：「那之前在電話里說的腦電波突然活躍是怎麼回事？」

醫生調出了一張資料給她看：「雖然我們目前還不清楚孟里的腦電波為什麼會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但是這無疑是個的好轉的跡象。」

孟文文看不懂腦電波的圖，但是聽得懂醫生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哥哥很有可能蘇醒過來是嗎？」

「嚴格來說，只是增加了蘇醒的幾率，我們並不能保證他一定能夠蘇醒。」

「我明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醫生在描述病情的時候，通常也會給家屬打個預防針，以免家屬期望過高，無法接受任何不如人意的結果。

孟文文理解醫生委婉的表達方式。

其實孟里能夠增加蘇醒的機率，孟文文就已經很開心了。都說等待植物人蘇醒的人，其實是在等待奇蹟的發生。今天她見證了奇蹟的開端，她已經足夠滿足，接下來她依舊會繼續飽含期待等他醒來。

醫生見她這個狀態，還是有些擔心：「……我們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證他會醒來。」

他見過太多絕望的人，他也見過太多曾經充滿希望的人又再次落回了失望的谷底。

給人希望又再次把他推入深淵，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他不希望這樣痛苦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患者和患者家屬身上。

「醫生你放心，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孟文文笑著說，「我想，昨天晚上哥哥的情緒波動可能是哥哥在告訴我們，他也努力的想要蘇醒。這樣就夠了。」

我們沒有放棄他，他也不曾放棄我們，就足夠了。

昨天晚上事發突然，很多檢查都還沒有做，醫生幫孟里開了腦部CT檢查的單子：「我昨天給李主任看了孟里的數據，她說目前還是樂觀的，只是今天要補上一個CT，順便看看腦部的外傷恢復得怎麼樣了。」

孟里是因為車禍外傷才陷入昏迷的，如今頭皮上的切口都已經癒合得七七八八了，連頭髮都長出了不少，頭骨骨折得裂縫也悄然癒合。

這具身體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做好了蘇醒得準備。

像是科幻小說中，仿生人沉睡的軀體，只是靜默的等待著屬於它的那一道意識降臨，成為喚醒機體的鑰匙。

腦部CT室通常都要排很久的隊，這次孟文文運氣不錯，再加上她來得本來就又比較早，沒等多久就拍完了。

回到病房的時候，意外的發現門口居然站著一個人。

孟文文定睛一看，居然是席遠星，便笑道：「上午好呀，你是來探望我哥哥的嗎？」

席遠星的臉色似乎有些緊繃，僵硬的看著坐在輪椅裡面的孟里：「……你剛剛是帶你哥哥去坐檢查嗎？」

「對呀。」孟文文說，「昨天晚上監測儀顯示我哥哥的腦電波突然變得很活躍，醫生建議我們完善一下基本的檢查，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化。」

誰知，席遠星的臉色更加嚴肅，連語氣都不可避免的有些急切：「醫生怎麼說？」

「CT還沒出來，但是醫生說哥哥他的狀態還挺好的，蘇醒的機率有所上升。」

「上升？也行……挺好，挺好。」

席遠星聽後不自覺的小聲喃喃，雖說臉色依舊算不上多好，眉頭還是緊緊的皺在一起，但是眼神中又流露起些許安慰。

他是在安慰自己嗎？

孟文文覺得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席遠星這次居然還帶了一束花。

席遠星把孟里抱回病床上，幫他整理好衣服。孟文文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一個寬口的大杯子充當花瓶，把席遠星帶來的花放在了床頭櫃。

孟文文看著嬌艷欲滴的鮮花，有些好奇的問：「你這次怎麼想著買花了？」

席遠星前前後後來看望過孟里好幾次，每次帶來的東西都是比較切實的物品。鮮花這種「視覺系」探病伴手禮，他反而是一次都沒有買過。

聽見孟文文的問題，席遠星停頓了一下，道：「……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買了。」

實際上，昨天凌晨從夢中醒來之後，席遠星就一直沒有再睡覺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來見孟里，想要見證他的蘇醒。

但是他又不想太過於魯莽，所以想買點伴手禮一起帶過去。

這樣一來，如果孟里還記得他，他自然是皆大歡喜。

但如果孟里忘了他，他也能借著「同事」這個借口，說自己是代表合作方來探望他的。

鮮花顯然是不錯的選擇。

不會顯得太過親密，也不會太官方；既能被用來迎接回家的人，也能當作是慶祝出院。

席遠星計劃得好好的，想著一大早就能見到孟里。

結果樓下花店九點半才開門。

等他買好花匆忙趕來，病房裡屬於孟里的床位又是空空如也。

他猜想孟里是去做檢查了，心裡不由開始緊張和期待。

現在孟里的情況那麼穩定，又才剛剛做完常規檢查，這種時候突然臨時增加一些檢查的話，那定然是他的病情出現了一些變化。

而昨天晚上夢境結束了，孟里理應出現一些變化的。

孟里他……醒了？

席遠星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就覺得喉嚨一陣縮緊，像是忘記了如何呼吸一般，大腦閃過了好多片段。

是的了，孟里應該是醒了的。

故事已經結束了，他都醒來了，孟里應該也到了蘇醒的時刻。

幸好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沒有忘記刮鬍子，看上去應該還算精神吧。衣服呢？就是普通的休閑裝，雖然不夠亮眼，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哦對了，還有花，嗯，很漂亮。

話又說回來，如果孟里真的不記得我該怎麼辦？

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我記得他就足夠了，讓他重新再認識我一次也沒有關係。

之前是他走向我的，這次本來就該輪到我走向他。

席遠星想了好多關於孟里的事情，以前的，現在的，未來的。

直到他回頭，看見孟文文推著孟里回來，雀躍的心臟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

哦，原來他沒有醒。

他居然還沒有醒。

孟文文不曾體會到期望與失望，席遠星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