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酒銷走得極快，李宣耳邊都帶起獵獵風聲。

兩人行至一偏僻院落，這裡與王府整體的肅穆冷調不同，入目是紅磚青瓦，翠綠的爬山虎覆蓋其上蜿蜒盤旋，另有顏色各異的薔薇落滿枝頭，散發幽香。

乍一見，讓人誤以為入了哪位姑娘家。

可踏入院門後，所見的就是一片空曠場地和坐落其上的殿室。李宣環視一圈，場地上只有一個兵器架，上面掛滿了刀槍劍戟。

桃酒銷看李宣在四處打量，惋惜道：「比起你家的世外桃源，我這院子真是一點樂趣都沒有。」

李宣沒聽到，他來到兵器架旁，頭次見到這種東西，有些新奇。

他摸上一把紅纓槍，棍身有磨損，紅纓也落了幾蹙，但那槍尖鋒利，應是經常被打磨過的。

李宣又順著一個個看去，每一件兵器上都有經年累月的痕跡，但都保養的極好。

看李宣入迷，桃酒銷也不打擾，靜靜陪著。

「你真的十六歲就開始帶兵了嗎？」

良久，李宣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桃酒銷想了想，回道：「差不多吧，其實十四歲就開始跟著我爹上戰場了，真正帶兵確實在十六。」

桃酒銷一想到那會兒自己百般不願卻被硬壓著去的情形就想笑，一晃也十來年過去了，時間過得挺快。

「沒事。」李宣細細摸著手中的紅纓槍，心思飄遠。

十四歲上戰場，想必更小前就已經在習兵書練兵器。

桃酒銷是什麼性子？

歡脫皮性，總也待不住，想一出是一出，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看到什麼樂子都想去摻和一腳。

饒是誰看了，都不會覺得是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

「你想做將軍嗎？」莫名的，李宣把心裡所想禿嚕出口。

問完，兩人之間只余沉默。

李宣也覺得自己這話很奇怪，咳了聲後抬起自己的手：「不是要治療嗎？快廢了。」

「嗯。」桃酒銷笑笑，帶他往殿室里去。

每走一步，他的耳中都徘徊著李宣的話。

想嗎？

桃酒銷覺得，應是不想的吧。

他這性子哪是做將軍的料，理應如此的。

其實他若是拚死抗拒，他爹應該也不會拿他怎樣。

可桃酒銷想起自己自幼挑燈看書，摸索著學習兵法部署，又每日每夜拎著比自己高的兵器揮灑汗水，那時的自己是如此的興奮，好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而樂在其中。

為何後來沒有這個目標了呢？

似乎是因為某個人不在了......

「你看著！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成為威震天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以後，就由我來罩著你！」

稚嫩的童音在腦海浮現，讓桃酒銷當即晃了下神，腳步頓住。

「怎麼了？」李宣見桃酒銷有些不自然，擔心道。

桃酒銷晃晃腦袋，邁入門檻，說得輕鬆：「沒事，正巧想起了些不要緊的往事。」

見他如此，李宣也不便多說。

桃酒銷找出傷藥率先坐下，拍拍身邊的梨花木椅，笑道：「坐。」

李宣不和他客氣，只是在坐下時不經意瞥到桃酒銷露出的兩截手腕，那手腕上的紅痕有些泛紫，想必是之前勒狠了。

「把手......」還沒等桃酒銷拔出罐塞，手中的白玉罐就被人奪走了。

李宣板著臉，像對待一件易碎品似的，不由分說地小心將桃酒銷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把衣袖往上推了推，露出那紅得刺眼的腕骨。

桃酒銷俊眉微挑，也不動彈，隨李宣擺弄。

就見他將藥粉撒在自己的傷處，邊塗抹邊問道：「疼嗎？」

李宣的手溫熱，化開了藥粉在皮膚上滑過，帶過一絲絲細密的癢意，讓桃酒銷覺得很舒服。

「疼。」桃酒銷笑看他，「阿宣若是給我吹吹，應該就不疼了。」

他本以為又會得來李宣的瞪眼，卻不料李宣在頓了下後，竟俯首在他手腕上輕輕吹了幾下。

涼風取代了溫熱，卻讓桃酒銷的心臟重重一跳，整個人熱到了骨子裡。

李宣抬眸，額前碎發滑落，讓他淺淡的雙眸半遮半掩，竟顯出一種誘人之色，讓桃酒銷看愣了眼。

「還疼嗎？」李宣啟唇，輕問道。

桃酒銷悶了會兒，半晌後，他才點了點頭：「你這可真讓我，受寵若驚。」

不知為何，得來這麼句評價，李宣心頭鬱結的氣似乎都散了不少。

「少爺，王爺讓您過去。」

剛給桃酒銷纏好繃帶，有一丫鬟就來了。

桃酒銷擺擺手不當回事：「告訴王爺，我還有事要辦，晚些給他老人家請罪去。」

「王爺說，二皇子殿下要回宮了，想讓您送他一程。」丫鬟如實報道。

桃酒銷本還要推辭，但想了想還是應下了：「行。」

「你先待在這兒，等我回來。」走前，桃酒銷安撫李宣道，「有什麼需要儘管同他們吩咐，不必客氣。」

「好。」李宣道。

桃酒銷又吩咐了丫鬟幾句，才踏步出門。

李宣目視他遠去的身影，隱約覺得桃酒銷走得勉強，似乎不願去。

想到王府外的那個人，他看了眼候在邊上的丫鬟，狀似閑聊道：「二皇子殿下和他......桃將軍很熟嗎？」

「回公子，二殿下的母妃和我們郡主是親姊妹，少爺自幼就入宮和二殿下相陪，勝如兄弟。」

「嗯。」李宣手指輕扣桌面，心思流轉。

兄弟嗎？

桃酒銷來到正殿，裡面只有姬焐一人。

「給二殿下問好。」桃酒銷弔兒郎當行了個禮，「我爹呢？」

「王爺有事去忙了。」姬焐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他緩步來到桃酒銷身前，細細打量桃酒銷的模樣，「阿酒無需與吾客氣。」

他說著，手就要摸上桃酒銷的頭，感嘆道：「許久不見了。」

桃酒銷不動聲色地避開他，客套地笑笑：「二殿下不是要回宮嗎？請吧。」

姬焐注視著他片刻，苦澀道：「阿酒是不是在怪吾？」

「什麼？」桃酒銷有些煩躁了，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去見李宣。

明明前腳剛走，怎麼就這麼想了呢。

姬焐見桃酒銷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雙眸微沉，他突然抬手抓住桃酒銷的雙肩，將桃酒銷掰向自己：「給阿酒說親只是想緩和些和阿酒的關係，若阿酒不喜，往後不會再做了就是。」

「別與吾如此生分。」最後一句話，他幾乎帶著哭腔。

桃酒銷在心底冷笑一聲。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才想緩和關係？

晚了！

他推開姬焐，活動了下肩膀：「哪有生分不生分的，您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別，您該心裡清楚。」

說罷，他朝門口走去：「請吧二殿下，天要暗了。」

姬焐死死盯著桃酒銷的背影，視線落到他手腕的繃帶上，眼神狠厲：「好一個君臣有別......」

想為人臣子不該事事都聽君上的嗎？

若他真是君，桃酒銷是臣......

那桃酒銷就必須萬事都聽他姬焐的！

姬焐眼底露出晦暗的笑意，自言自語：「阿酒，吾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