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近日連連大雨，地方縣官都曾上奏，多地發大水，低地處已被淹沒了。」

「可派出救援了？」高處那人慢條斯理，他坐得端正，嘴角噙著笑問。

「……沒有。」

「為何不派？」九五之尊也沒怪罪臣子，他只是笑著問。

「稟陛下，被淹的是貧民窟。」另一位大臣站出來道，那人與之前那位不同，一身戎裝，腰間別了一把長劍，眉目凌厲。

「我知道了，此事我早已派出禁軍，梁愛卿，這貧民窟被淹了為何今日才報？」李明泉眉眼極深，他從高處向下望著梁虞，梁虞不敢說話，低下頭。

「若我記憶力不錯，梁愛卿也出身貧民窟。」李明泉笑意壓下，冷哼一聲，「今日便如此吧，梁愛卿，不如你隨禁軍一起去護城救助災民。」

「臣遵旨。」梁虞渾身發抖，咬著牙應了。

殿外依舊下著大雨，李明泉站在階上抬頭望著西南方向陰沉的天空，耳邊隱約響起幼兒哭聲，李明泉摁了摁太陽穴，轉頭望向西南角，衣袍隨著動作揚起又垂下。

「陛下，別淋著了。」米桀撐開傘，替李明泉撐著。

「是單添與你說的？」李明泉無奈一笑，與米桀一同走下台階。

「公子只叮囑臣勿要陛下淋了雨。」米桀握拳裝模作樣地咳了一下，別開了臉。「你別聽他瞎說，只是最近有些心神不寧的，難免有些咳嗽。」李明泉直視前方，謊言都懶得打草稿了。

「……陛下，這好像沒有什麼因果關係。」

「……沒事。」

「聽說公子最近在找血皇草。」米桀遠遠看到單添正撐著傘站在宮門處，他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公子向我打聽，也不允許我告訴你，但是據古史，血皇草只能……」

「米桀，半個時辰後西南角臨城見。」李明泉剛走進雨幕中，那方撐著傘的男人早已踩著輕功站在他身邊替他擋住大雨。

「一國之主怎如此莽撞。」單添皺眉，他將臂上搭著的狐裘披在李明泉身上，李明泉一身黃袍單薄，秋風乍起，伴著雨絲又冷又刺骨。

「半個時辰後我要去臨城，你先回去如何？」李明泉拉開狐裘，試圖將單添也裹進來，單添伸手給他拉好，又抱緊他問：「災情如此嚴重？」

「臨城是臨水之城，幾日大雨，海水急劇增高，若是不去，許是高處的屋子也要衝垮了。」

「我與你一同。」單添思索片刻，狼王之子骨子裡流的就不是安分的血，他咧嘴一笑，吹了聲哨，一隻鷹從皇宮碧瓦上展翅飛下落在單添肩頭。

「可以是可以，但不可擅自行動。」李明泉輕吻單添，鷹抖水動作一頓，默默飛到馬車頂部去了。

臨城靠近京城，位於京城西南角，李明泉到的時候，臨城的老老少少正互相攙扶著走向高處，李明泉拉住韁繩，抬高了斗笠，一時有些不可置信。

哪怕日夜大雨，這城也不能淹成這樣！

城與海一片，近地的水一片渾濁，正在不斷地向外漫開。

禁軍下水撈人，李明泉將外衣脫去，捲起衣袖，將即將被沖走的老人拉住，這水衝力極大，若不是他腰上綁著一根粗繩，他也就跟著一起沖走了。

李明泉耳邊再次響起幼兒哭聲，他努力聽著，哭聲越發清晰，他將老人拉上岸，深吸一口氣鑽進水裡，他在水中睜開眼，仔細尋找著聲源，但哭聲在水中斷斷續續，根本聽不真切！李明泉心一橫，在水下將粗繩解開，順著水流被衝到海里。

「陛下！」岸上人驚叫，單添運轉靈力，將幾個老人小孩送上岸，他也解開粗繩，跟著一起衝進海里。

李明泉在水底找尋無果，露出水面在茫茫大海上尋著哭聲四處張望，可風大雨大，雨水敲擊海面的聲音極重，哭聲斷斷續續。

哭聲似乎變清楚了，他懷裡撞上一物，軟軟的，像是人的皮膚。

李明泉再次深吸一口氣鑽進水下，一嬰兒正浮在水中，那嬰兒不似常人，在水下竟居然能呼吸。

他抱住嬰兒，嬰兒哭聲小了些，海面上風浪也沒那麼大了。

他一眨眼，一抹金紅從他眼前劃過，他迅速轉頭，卻連殘影也不剩。

「明泉！」單添將他拉出水面，「這孩童是？」

「不知，我從昨夜便斷斷續續地聽到幼兒哭聲，後來發覺這哭聲來自臨城，今日便想來一詢究竟。」

孩童看起來不過數月之大，他脖子上有一根紅繩，紅繩上串了一片小小的木製銀杏葉，胸前衣物上夾了一封信，在水中沉浮多日卻半點沒濕。

「您好，敬愛的皇帝陛下，原諒我的無禮，但這南海日漸不安平，這孩子不能一直居於南海，事出突然，我便擅自施了法，叨擾了您這麼久，實屬無奈之舉，這孩子名為沈鬱，希望您可以照顧好他。」

沒有署名的一封信，李明泉坐在馬車內抱著孩童輕輕哄著，孩童不再哭鬧後，連降幾日的大雨停了，海水也不再翻騰，禁軍與米桀留在臨城善後。

「過幾日，去戶部為這孩子上個戶籍吧。」養心殿前，李明泉用狐裘裹住沈鬱，沈鬱睜著眼睛，他的下半張小臉被遮住，但眼睛露出來卻讓人知道這孩子在笑。

「倒是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單添手指捏了捏沈鬱的小臉，笑道。

天賢七年，大梁皇宮內迎來了一位不知來歷的小殿下，這位小殿下來歷不明，且體弱多病，年幼便患有肺疾。小殿下極受寵愛，當朝太後親自賜字「錦安」，寓意小殿下此生錦繡平安。

天賢二十五年

「殿下，這幾日風雪大，陛下特意囑咐奴婢轉告您這幾日可以不用去上朝了。」沈鬱坐在殿內，一身月白，他昨夜突然發了高熱，半個時辰前他才剛起，因而此時並未束髮，髮絲微翹，眼角泛紅，頸間繞著一根紅繩，紅繩上串著一片毫無光澤的木製銀杏葉。

「錦安，今日身子可好？」一女子推門而進，她膚色古銅，生得不似中原人，馬尾高束，一身黑衣勁裝。

「蘇娘，今日已無大礙。」沈鬱掩嘴輕咳回道。

「早知昨夜便不讓你去小院了，昨夜風雪大，定是讓你受了涼。」蘇娘蹲在暖爐邊看著沈鬱，沈鬱握著扇柄，笑了一下，擺了擺手：「無事，我也沒那麼柔弱，一點兒風雪，不至於。」

「不至於昨夜能驚動太醫院？」嬤嬤扶著太後老人家走進來，太後皺著眉數落沈鬱，沈鬱垂著眉眼聽著。

太後數落著，數落完了又添了一句：「這風雪天，我老人家都知道不能出去，你倒好，蘇娘與我說，你在院內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你這是作甚呢？堆雪人小半刻也就堆完了，你昨夜這是與人私會了？」

「祖母，錦安知錯了。」沈鬱不敢頂撞，乖乖認錯。